玉衡子带着满腹的凝重与那碗八宝粥带来的奇异“清晰感”离开了,但“天机阁长老亲至并疑似无功而返”的消息,却如同又一记重锤,敲在汇聚于青石镇的各方势力心头。
连最擅长窥探天机、拨弄命运脉络的天机阁,在那位老板面前似乎也讨不到好,甚至隐隐被压制,这让他们对李逍遥的敬畏更深,对那“万界饕餮宴”的渴望却也更加炽烈——连天机阁都如此重视,甚至直言其为“破局关键”,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暗中的试探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变得更加隐秘和多样化。有人试图从李逍遥丢弃的厨余垃圾中寻找线索,有人日夜不停地用各种秘法遥感小店,希望能捕捉到一丝异常的空间波动或道韵轨迹,甚至有人异想天开,想方设法去讨好镇上的凡人,企图曲线救国。
然而,所有这些努力,都如同石沉大海。那间小店,那个老板,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吞噬着一切窥探,却又始终散发着平和而诱人的“滋味”。
这一日,李逍遥准备的菜色是“凉拌三丝”。胡萝卜丝、青笋丝、豆腐干丝,用最简单的酱醋汁一拌,清爽利口,色泽分明。
排队的人群中,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看起来如同老农般朴实的老者,缓缓踱步而入。他气息内敛到了极致,若非那双偶尔开阖间精光四射的眼睛,几乎与凡人无异。但若有真正识货的化神修士在此,定能认出,这位便是修真界散修中一位极负盛名、以阵法与推演之道踏入化神境的奇人——泥菩萨。
泥菩萨不属任何宗门,行事亦正亦邪,全凭喜好,但其推演卜算之能,据说在某些方面连天机阁都忌惮三分。他此次前来,并非受人雇佣,纯粹是自身道心感应,察觉到此地天机混沌,牵扯极大,心生好奇而来。
他缴纳了十文钱,默默接过那碟看似平平无奇的凉拌三丝,寻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他没有立刻动筷,而是先仔细观察着这碟小菜。三丝切得均匀,酱汁调配得恰到好处,红、绿、白三色交织,在简陋的粗陶碟中,竟有种返璞归真的和谐美感。更重要的是,他以自身独特的“心眼”观之,能隐约察觉到这三丝之中,似乎蕴含着三种截然不同,却又微妙平衡的“理”。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包含三丝的菜肴,送入口中。
“咔嚓……”清脆的口感在齿间迸发。
下一刻,泥菩萨整个人猛地僵住!
他的意识仿佛被瞬间抽离,投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由无数璀璨丝线构成的浩瀚星海之中!那些丝线,代表着因果,代表着命运,代表着天地间一切事物运行的轨迹!
他看到了青石镇上空,万千代表着各方修士的因果线纠缠、碰撞、汇聚,最终都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汇向这间小店,汇向柜台后那个模糊而庞大的“存在”!
他看到了更远处,一些更加粗壮、更加古老的因果线,从诸天万界的不同角落延伸而来,若隐若现,似乎都与一个古老而宏大的概念——“食”,紧密相连!而那传说中的“万界饕餮宴”,便是这些古老因果线的一个关键节点,如同蛛网的中心!
他还试图看得更远,想窥探那柜台后存在的根脚,想看清那“宴席”的真正面目……
嗡——!
一股温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轻轻将他的意识推回了现实。
泥菩萨浑身一震,猛地睁开眼睛,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脸色苍白,瞳孔中还残留着那片浩瀚星海的倒影,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恐惧!
他看到了太多!多到以他化神境的修为和神魂,都几乎无法承载,若非那股力量及时将他推回,他的道心恐怕会因承受不住那庞大的信息而崩溃!
“噗——”他终究还是没能完全压制住翻腾的气血,一口暗红色的淤血喷了出来,染红了身前粗糙的木桌。
店内其他食客被这动静惊动,纷纷侧目,看到泥菩萨吐血,皆是大惊失色。这位看起来普通的老者,竟然在吃了老板的菜后吐血了?难道这菜有问题?
然而,泥菩萨却对周遭的目光恍若未闻。他颤抖着手,用袖子擦去嘴角的血迹,非但没有愤怒,反而对着柜台后的李逍遥,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敬畏与后怕的笑容。
“老……老板……”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多谢……手下留情。”
他明白了。对方并非无法阻止他的窥探,而是任由他看了一眼,在他即将承受不住的临界点,又将他拉了回来。这并非惩罚,更像是一种……警告,或者说,点拨。
那一筷“凉拌三丝”,让他窥见了自身道途的局限,也让他明白了,有些存在,有些秘密,远非他所能窥探和承载。强行为之,唯有道毁人亡一途。
李逍遥这才抬眼看了看他,淡淡地道:“好奇心太重,不是什么好事。命运这东西,看得太清,反而失了活着的滋味。不如尝尝眼前这碟小菜,酸甜咸鲜,简单实在。”
泥菩萨闻言,浑身剧震,如同醍醐灌顶。
是啊,他一生窥探天机,算计因果,自以为掌握了命运的脉络,却反而被这无形的丝线束缚,活得战战兢兢,何曾真正品味过“当下”的滋味?
他再次低下头,看着面前那碟染了他几点血迹的凉拌三丝,眼神变得无比复杂。他重新拿起筷子,这一次,不再带有任何推演窥探的目的,只是单纯地,作为一个食客,去品尝它的味道。
胡萝卜的微甜,青笋的清脆,豆腐干的醇香,酱醋汁的酸咸爽口……种种最平凡不过的滋味在口中交织,却让他那因常年推演天机而紧绷、干涸的心田,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清泉,感受到了久违的、属于“活着”的鲜活与踏实。
他细细地、慢慢地吃着,将一碟凉拌三丝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后,他站起身,对着李逍遥,无比郑重地、几乎是五体投地般行了一个大礼。
“前辈点拨之恩,没齿难忘。”他沉声道,这一次,称呼已悄然改变。
李逍遥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泥菩萨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背影竟有几分佝偻,却又透着一种卸下千斤重担后的轻松。
店内众人面面相觑,虽然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一位明显是隐世高人的老者,因一碟凉菜而对老板行此大礼,口称前辈,这足以让他们对李逍遥的神秘与强大,有了更直观的认知。
消息很快传开——“神秘老者(疑似隐世化神)于‘逍遥小筑’内窥探天机,遭反噬吐血,后被老板点拨,执弟子礼而去!”
举世皆惊!
连化神修士窥探,都落得如此下场?
那老板的实力,究竟到了何等地步?
那“万界饕餮宴”牵扯的天机,又该是何等恐怖?
青石镇的漩涡,因此而更加深邃,更加令人不安,也更加令人疯狂。
所有人都意识到,想要解开谜题,或许唯一的途径,并非强行窥探,而是……遵循那小店的规矩,去品尝那十文钱的饭菜,去等待那可能存在的、唯一的“契机”。
李逍遥看着门外似乎又虔诚了几分的队伍,打了个哈欠。
“总算清净点了。”
他低头,继续擦拭着那只永远也擦不完的粗陶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