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多,门铃响了。林薇正在厨房切水果,听见声音,擦了擦手去开门。门外站着苏婉,额角沾着点汗,头发用皮筋扎着,手里提了个牛皮纸袋,上面印着菜市场那家“老陈干货店”的logo——林薇知道,苏婉妈总在这儿买芒果干,说晒得干,没添糖精,不齁甜。
“林姐,听张猛说你们后天要去海南?”苏婉笑着把纸袋递过来,手指捏着袋口,怕里面的芒果干撒出来,“这是我妈昨天刚晒好的芒果干,装了两罐,你们路上饿了吃,比买的零食健康,没添加剂。”
“你这孩子,还特意跑一趟,快进来,外面风大,别吹着肚子。”林薇侧身让她进来,伸手扶了扶她的胳膊,触手是软乎乎的,比上次见面时胖了点,“最近胃口好了?看着气色比上次亮堂多了,脸上都有肉了。”
苏婉跟着她往里走,换鞋时,陆沉舟从书房出来,手里拿着刚整理好的文件,看见她,点了点头,语气平和:“来了。”
“首长好。”苏婉有点拘谨,在沙发上坐下时,特意选了个靠边的位置,怕占地方,手轻轻放在肚子上,“张猛呢?没跟您一起回来?”
“在文化站加班,说是还有点收尾的活没弄完。”苏婉说着,拿起茶几上的水杯,林薇刚倒的温水,她喝了一口,继续说,“他最近天天加班,说在整理一批老档案,全是几十年前的,纸都脆了,翻的时候得轻手轻脚,生怕撕了。”
林薇端着水果盘走过来,听见“老档案”,心里顿了一下,放在果盘的手轻了点。她抬眼看向陆沉舟,他正靠在沙发扶手上,手指搭在膝盖上,没动,眼神却微微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
“什么档案这么重要,还得天天加班整理。”陆沉舟拿起一块苹果,咬了一口,语气听着随意,像闲聊一样,没带一点追问的意思。
“我也不清楚,张猛没细说。”苏婉摸了摸肚子,手指轻轻划着衣服上的小图案,语气里带着点好奇,不是刻意打听,“就是昨天早上,他换衣服时,从裤兜里掉出张碎纸,上面画着些弯弯曲曲的符号,不像字,也不像画,歪歪扭扭的,我问他是什么,他就含糊说‘老档案上的’,不让我多问,还赶紧把碎纸收起来,说‘别弄丢了,要上交的’。”
林薇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叉子碰着玻璃果盘,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她又看向陆沉舟,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还是刚才的样子,手指却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了一下——很轻,几乎听不见,林薇却知道,他只有在心里琢磨事的时候,才会有这个小动作。
“老档案都这样,年代久了,以前的人记录东西不爱写字,就爱画符号,省事儿,有时候自己画的符号,过几年自己都不认得了。”陆沉舟把手里的苹果核放进果盘里,拿起纸巾擦了擦手,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整理的时候小心点,别把碎纸丢了,按规定交上去就行。”
苏婉点点头,没再多问——她本就不是爱打听的人,就是随口提一嘴。坐了没十分钟,她看了看表,起身说:“林姐,我得回去了,我妈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张猛加班,我给他留了饭,得早点回去热着。”
林薇送她到门口,又往她包里塞了袋刚切好的苹果块:“路上吃,补充点维生素,别饿着肚子。”苏婉笑着应了,挥挥手走了。
关上门,林薇转身,看见陆沉舟还站在客厅中央,没动,手里还捏着刚才擦手的纸巾,叠得整整齐齐的。“那些符号……”她走过去,声音放得轻,没敢问太多,只说了半句话。
“应该都处理干净了,张猛那边我打过招呼。”陆沉舟把纸巾扔进垃圾桶,转身走向书房,“我再打个电话确认下,放心。”
林薇站在书房门外,没进去。门没关严,留了道缝,能听见里面传来陆沉舟的声音,压得很低,断断续续的,听不清具体内容,只隐约听见“符号”“碎纸”“上交”“别漏”几个词,语气比平时严肃,没了刚才跟苏婉说话时的平和。她没再听,转身回厨房收拾果盘,洗盘子时,水流哗哗的,却盖不住心里那点隐约的不安。
晚饭吃得比平时安静。林薇做了番茄炒蛋、清炒西兰花,还有一碗紫菜虾皮汤。番茄炒蛋里的番茄切得块大,炒出了沙,糖放得少,酸中带甜——林国栋爱吃这口;西兰花焯水时加了点盐,炒出来脆绿,没软塌,陆沉舟不爱吃软乎乎的菜;紫菜汤里的虾皮放得不多,鲜得刚好,林薇盛给林国栋时,特意撇去了上面的浮油,他血脂有点高,不能吃太油。
陆沉舟没怎么说话,低头扒着饭,林薇给他夹了块番茄,他接了,放在碗里,没立刻吃。林国栋看出来气氛有点沉,没提档案的事,没话找话:“沉舟,明天你去文化站,顺路帮我带包烟,就巷口老王那家的软包红塔山,上次买的快抽完了,老王那儿的烟保真,不呛。”
陆沉舟抬了抬头,“嗯”了一声,夹起那块番茄咬了一口,语气松了点:“行,我明天路过顺便买,您要几包?”
“两包就行,少抽点,对肺好。”林国栋笑着说,夹了一筷子西兰花放进他碗里,“多吃点青菜,别总吃米饭。”
饭后,陆沉舟主动去洗碗,林薇在旁边擦桌子。他洗碗的动作不快,水流开得小,怕溅到衣服上,泡沫打得不多,冲得干净。林薇擦到他刚才坐的位置,看见桌角沾了点饭粒,用抹布擦干净,轻声说:“明天去文化站,别跟张猛说太多,他也不容易,怀着孕呢。”
陆沉舟冲干净最后一个盘子,关掉水龙头,拿过她递来的干毛巾擦手:“知道,就跟他说下档案上交的规定,不多问。”
洗完碗,三人坐在客厅看电视,放的是老战争片,林国栋爱看。陆沉舟没怎么看,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亮着,像是在看信息,又像是在琢磨事。林薇靠在他身边,能感觉到他肩膀没那么紧绷了,比傍晚时放松些。
“明天几点的飞机?我好定闹钟,别起晚了。”林国栋看得入神,突然想起正事,转头问陆沉舟。
“早上九点的飞机,七点高远来接咱们,六点半起床就行,不用太早。”陆沉舟收起手机,语气稳,“我定了闹钟,到点叫您。”
睡前,林薇把三个人的机票、身份证和护照都整理好,放进一个防水文件袋,摆在玄关的抽屉里,抽屉没关严,留了条缝,方便明天拿。陆沉舟检查了门窗,客厅的窗户关得严实,锁扣扣好;厨房的水龙头拧得紧,没漏水;电闸也看了,总闸没问题。检查完,他又去了阳台,把怕晒的花往阴凉处移。
兰花刚冒的花苞嫩,他把花盆移到窗台下,避开早上的太阳——林薇说过,兰花喜阴,花苞晒久了会枯;龟背竹叶片大,风一吹容易倒,他找了块小石子压在花盆边缘,固定住;茉莉开着花,不用移,就放在原来的位置,通风好。林薇站在阳台门口看他:“就去一周,很快就回来,这些花您比照顾我还细心,爸早上也会来浇水,丢不了。”
陆沉舟没说话,伸手又碰了碰兰花的花苞,指尖轻轻蹭了蹭,没用力。夜色里,花苞是暗绿色的,小小的一点,却看得认真,像是在确认它好好的,才放心。
夜里十一点多,林薇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被手机震动的嗡鸣声吵醒。声音很轻,是陆沉舟的加密手机——黑色的,外壳磨得有点花,平时都放在床头柜最里面,不怎么响。她眯着眼,看见陆沉舟醒得快,没开灯,摸过手机按了静音,动作轻得没碰响床头柜。起身时,他小心地把被子往她那边拉了拉,盖住她露在外面的肩膀,才轻手轻脚地下床,没穿拖鞋,光脚踩在地板上,怕脚步声吵到她。
林薇没睁眼,等了两分钟,听见书房门轻轻响了一声,虚掩着没关严。她披了件薄外套,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站在书房门外。门缝里漏出一道窄窄的光,落在地上,映出陆沉舟的影子,他背对着门,手里拿着手机,声音压得极低,像从喉咙里滚出来:“确认了吗?符号和之前的对得上?”“位置在哪?标注清楚,别错了。”“继续监视,别打草惊蛇,有动静立刻汇报,不用等我。”
没等他说完,林薇轻轻退了回去,脚步轻得没发出一点声音。回到卧室,她把外套搭在椅背上,躺回床上,被子里还留着陆沉舟刚才的温度。几分钟后,书房门响了,陆沉舟走回来,身上带着秋夜的凉气,没开灯,摸黑躺回床上。
“吵到你了?”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歉意,伸手把她往怀里拉了拉,胳膊圈着她的腰,带着点凉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没事,就是醒了。”林薇靠进他怀里,脸贴着他的胸口,能听见他的心跳,比平时快了点,却很稳,“又要忙了?海南的行程……”
他沉默了片刻,手臂收得紧了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安抚:“度假照常,爸盼了那么久,不能让他失望。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林薇没再问,闭着眼靠在他怀里。窗外的月光很亮,透过窗帘缝照进来,落在被子上,亮了一小片。她能看清陆沉舟的侧脸,眉头微微蹙着,没舒展开,即使闭着眼,也能感觉到他没完全放松——肩膀还绷着,手指偶尔会轻轻捏一下她的衣角。
远处传来几声狗叫,很快又安静下来,整个小区静得只剩下冰箱运行的轻微嗡鸣。林薇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心里清楚,这一夜的宁静,像海边要起风暴前的平和——风没来时,浪头轻得像羽毛,连海风都软;可风一旦刮起来,藏在底下的暗流,就该翻涌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