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离开后，日子过得格外紧凑。林薇的时间被工作彻底填满，心理支持体系试点项目正式启动，她选定陆沉舟老部队下属的两个尖刀连作为首批试点单位，阻力却比预想中更棘手。
“林指导，不是我们不支持工作。”陈连长搓着手，眉宇间拧着几分为难，“当兵的，流血流汗不流泪。心理评估、团体辅导这些事，总觉得太娇气，怕战士们有想法，影响士气。”
林薇没有急着反驳，指尖翻开随身带的文件夹，抽出一份打印整齐的报表递过去：“陈连长，这是近几年全军非战斗减员的数据分析，你看这里——因心理适应问题导致的减员比例连续三年上升，去年已经占到总减员数的三成。我们不是要削弱战士的血性，而是想让他们在承受高强度压力后，能更快恢复战斗力，避免不必要的损耗。这就像给枪做保养，不是娇惯，是为了让它在战场上打得更准、更久。”
她语气平和，没有说教的生硬，只用军人能理解的逻辑拆解顾虑。随后，她邀请陈连长观摩试点连队的拓展训练——主题是团队协作与压力释放。训练场上，官兵们起初带着几分拘谨，双手插在裤袋里，眼神里藏着不以为然，可在专业引导下，渐渐卸下防备。高空断桥项目里，有人腿软发抖，队友在下方齐声呐喊鼓劲；信任背摔时，坚实的臂膀组成人墙，接住每一个坠落的身影。训练间隙，笑声取代了往日的严肃，结束时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汗水，眼神却比来时清亮许多。
陈连长站在训练场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嘴角慢慢松动：“有点意思，这帮小子训完之后，精气神确实不一样，比单纯跑五公里管用。”
试点工作就这样在磕磕绊绊中扎实推进。林薇白天泡在连队，跟着出操、开饭，趁着训练间隙和官兵们聊天，笔记本上记满了密密麻麻的观察记录：三班战士小李训练时总走神，追问下才知道是担心家里生病的母亲；排长老张执行任务后总失眠，怕被人笑话硬扛着不说。晚上回到办公室，她对着电脑整理数据，根据官兵反馈调整方案，常常忙到后半夜。
她发现，战士们并非抗拒帮助，而是被“军人不能脆弱”的观念束缚，要么不知道如何开口，要么怕被贴上“心理有问题”的标签。为此，她设计了匿名心理反馈信箱，挂在连队俱乐部最不起眼的角落，每天早晚各去取一次；又将应激反应训练融入日常战术演练，模拟战场突发状况，教大家用呼吸调节、肌肉放松等简单方法缓解紧张。这些细微的调整，渐渐赢得了官兵们的认可，信箱里的信件从最初的寥寥几封，变成后来的满满一沓。
她和陆沉舟的联系不算频繁，每周固定通一次视频电话。屏幕里的他穿着学员常服，肩章上的星花在灯光下格外清晰，背景是学校宿舍，陈设简单，只有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墙上贴着军事地图。他话依旧不多，大多时候是听她讲项目推进的困难——哪个连长不配合，哪个课目效果不好，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他总能在关键处插一两句话，精准点透问题核心。
“关键在连队主官。”一次通话中，他指尖轻敲桌面，眼神锐利，“把他们的思想工作做通，下面的战士自然会配合。你可以针对主官开个短训班，用试点数据说话，比空讲道理管用。”
林薇深以为然，第二天就调整了策略，联系机关组织试点连队主官培训，把拓展训练的视频、心理数据做成ppt，一条条分析心理支持对战斗力的提升作用。果然，主官们的态度转变后，试点推进的阻力小了很多。
这天下午，林薇正在办公室分析阶段性数据，电脑屏幕上的折线图显示，试点连队的心理焦虑指数下降了27%，训练合格率反而提升了12%。她刚在笔记本上写下结论，敲门声突然响起，高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神色凝重得像压了一层乌云。
“嫂子，有发现。”他反手关上门，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贴着喉咙。
林薇立刻放下笔，身体微微前倾：“是关于刘参谋背后的线索？”
高远点头，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我顺着王副主任和周凯的线往下查，周凯那笔境外汇款，虽然走了多层中转，换了三个国家的账户，但最终追溯到一个境外矿业公司的账户。这家公司主要在西南边境做铜矿生意，我们前几年几次打击跨境走私、贩毒行动，都碰过他们的利益蛋糕。”
林薇的指尖划过文件上的公司名称，眼神骤然一凛：“矿业公司？刘参谋一个作训科的参谋，怎么会和境外矿业公司扯上关系？”
“表面看确实不搭边，但这家公司背景复杂。”高远俯身，声音更低，“我们查到的情报显示，它名义上是矿业公司，实际上是某些国际掮客的资金中转站，还和地下钱庄有密切往来。我怀疑，刘参谋当初攀咬陆首长，可能不只是为了自保，他或许是在为这些势力服务。陆首长之前主导的几次边境行动，断了不少人的财路，他们这是在报复。”
这个推测像一块冰，顺着林薇的脊椎滑下去，后背瞬间泛起凉意。如果真是这样，陆沉舟面对的就不是简单的内部倾轧，而是隐藏在暗处、手段狠辣的境外势力。那些人没有底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有直接证据吗？”她追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还没有。”高远摇头，语气里带着不甘，“对方很狡猾，资金链条到矿业公司就断了，而且公司注册地在境外，我们的调查权限有限，很难再往下挖。但我感觉，我们已经摸到边了，再加点劲就能抓住关键线索。”
林薇沉默了片刻，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大脑飞速运转。对方在暗，他们在明，高远只是个普通参谋，再擅自调查下去，很可能会打草惊蛇，甚至危及他的安全。她抬起头，眼神坚定：“这件事先到此为止，你不要再往下查了。”
高远一愣，脸上满是不解：“嫂子，就差一步了……”
“一步也不能再走。”林薇打断他，语气严肃，“对方既然能把资金做得这么干净，肯定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你再查下去，不仅查不到证据，还可能把自己陷进去。现在把你掌握的所有情况，秘密汇报给李师长和保卫部门，让他们牵头处理，我们不能再擅自行动了。”
高远盯着她看了几秒，终于明白她的顾虑，重重点头：“好，我这就去整理材料，马上汇报。”
高远离开后，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林薇走到窗边，望着远处连队的营房，心情沉重得像压了块石头。原本以为只是内部的勾心斗角，没想到牵扯出境外势力，危险系数陡然增加。陆沉舟在国防大学学习，身处明处，会不会成为对方的目标？
她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手指划过通讯录里“陆沉舟”的名字，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不能告诉他，不能让他分心。他在学校要面对繁重的学业，还要应对复杂的人际关系，她不能再给他添乱。林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攥得发白。既然选择了和他并肩，就该有承受风雨的勇气。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守好后方，把试点项目做好，同时更加谨慎，不给敌人可乘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