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仙公公带着满腹惊悸离开听雨阁后,并未直接回宫,而是绕了几个圈子,确认无人跟踪后,悄然进入了一处不起眼的民宅。
宅内,早有数名气息精悍、作寻常百姓打扮的汉子等候,正是兰月侯麾下的精锐探子。
立刻将消息传给侯爷,瑾仙公公脸色凝重,声音压得极低,苏暮雨确已破境神游,其势已成,非寻常手段可制。
那苏昌河(小苏)……病情真假难辨,但其能驾驭苏暮雨这等人物,其本身绝不可小觑。
暗河之势,已成蛟龙,需请侯爷与陛下早做万全之策!
探子领命,迅速消失。
瑾仙公公独自在民宅中静坐良久,心中波澜难平。
他侍奉明德帝多年,见识过无数风浪,但像暗河这般,骤然展现出如此恐怖实力,其首领又如此年轻莫测的,还是头一遭。
他隐隐感觉,北离延续多年的平衡,恐怕真的要自此打破了。
赤王府,密室。
萧羽看着手中由特殊渠道传来的、关于瑾仙公公动向的密报,脸上阴晴不定。
连瑾仙这条老狗都如此忌惮……看来苏暮雨破境之事,确凿无疑了。
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不能再等了!必须抢在所有人前面,与暗河搭上线!
他猛地站起身,对侍立在一旁的黑袍谋士道:
先生,本王要你亲自去一趟听雨阁!
不必隐藏身份,就以本王首席谋士的名义,光明正大地去拜访!
带上本王的亲笔信和这份礼单!
他递过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写满了奇珍异宝名称的清单。
谋士微微一惊:
王爷,如此直接,是否太过冒险?
万一暗河不给面子,或者消息走漏……
顾不了那么多了!
萧羽眼中闪烁着赌徒般的疯狂,
雪中送炭,远胜锦上添花!如今暗河初露锋芒,正是需要盟友的时候!
本王就是要让他们看到我的诚意和魄力!
至于风险……成大事者,岂能畏首畏尾?快去!
谋士见萧羽心意已决,不再多言,躬身领命,匆匆离去。
白王府。
萧崇的反应则截然不同。
他并未派人前往听雨阁,反而下令收缩了王府外围的一些明哨,显得更加低调。
书房内,他端坐在太师椅上,双目虽不能视物,却仿佛能洞察一切。
他对面前一位相貌普通、丢入人海便再难寻见的中年文士吩咐道:
暗桩甲字三号,目标,盯紧赤王府与听雨阁之间的一切联系。
同时,动用我们在钦天监的关系,查一查近几日天启城地脉气运,有无异常波动。
文士沉稳应道:
是,殿下。还有何吩咐?
萧崇沉吟片刻,缓缓道:
想办法……让永安王知道赤王正在极力拉拢暗河的消息。
做得自然些,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文士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低头道:
是,属下明白。
萧崇挥挥手,文士悄无声息地退下。
他微微侧首,仿佛在倾听窗外细微的风声。
他不去争抢,因为他明白,真正的博弈,往往不在于谁先出手,而在于谁看得更清,等得更稳。
他要让萧羽先去冲锋陷阵,去承受暗河那莫测的锋芒和可能的风险,而他,则隐藏在幕后,收集信息,等待最适合介入的时机。
失明的双目并未影响他感知这盘棋局的走势,反而让他更加专注于倾听那些被常人忽略的细微声响。
雪月城据点。
萧瑟也收到了各方动向的消息。
他依旧裹着狐裘,坐在火炉边,手中却多了一卷关于天启城地下水道与古老建筑结构的图册。
赤王急了,白王稳坐钓鱼台……都在意料之中。
萧瑟语气平淡,目光却未曾离开图册上某个被朱笔圈出的、位于皇城边缘的区域,
唐莲,我们的人,对听雨阁周围的地脉,探查得如何了?
唐莲回道:
根据回报,听雨阁所在区域的地脉灵气,近日确实有异常汇聚的迹象,但极其隐晦,若非刻意探查,绝难发现。
而且,这种汇聚似乎并非自然形成,倒像是……被某种力量引导所致。
萧瑟指尖在图册上那个红圈处点了点:
果然如此。
苏暮雨的突破,恐怕并非偶然。那位……当真手段通天。
他抬起头,看向唐莲,
让我们的人撤回来吧,不要再探查了。
神游玄境的感知非同小可,莫要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唐莲应下,随即又道,
那赤王派人前去接触之事……
不必理会。
萧瑟淡淡道,
赤王想火中取栗,也要看那火烫不烫手。
暗河若真那么容易拉拢,也就不叫暗河了。
我们只需静观其变,保护好我们自己即可。
另外……
他顿了顿,语气微沉,
我感觉,那天启城隐藏最深的,似乎也因为暗河的到来,而开始有些……不安分了。
他的直觉告诉他,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这看似平静的夜晚酝酿。
听雨阁,暖阁内。
棋局已近尾声。
小苏执黑,一条大龙已然成型,将无心的白子逼入角落,胜局已定。
无心投子认负,笑道:
公子棋艺精湛,小僧甘拜下风。看来今夜,不仅是棋局,连这天启城的大势,也尽在公子掌握之中了。
小苏微微一笑,开始收拾棋子:
大师过誉。大势如棋,变幻莫测,我亦只是顺势而为,落子无悔罢了。
就在这时,苏暮雨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低声道:
公子,赤王萧羽的首席谋士,携重礼在外求见。
小苏动作未停,语气平淡:
就说我病体未愈,不便见客。礼物……收下,登记在册,原样封存。
苏暮雨点头,转身离去。
无心饶有兴致地看着小苏:
赤王如此急切地示好,公子为何不见?
或许,他能提供一些有用的助力。
小苏将最后一枚黑子放入棋盒,盖好盖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萧羽此人,野心勃勃,性情急躁,可用,但不可信,更不可依仗。
此时见他,无异于表明立场,过早卷入皇子之争,非智者所为。
况且……
他抬眼看向无心,目光深邃,
我们的目标,是,是超越此间皇权争斗的存在。
与虎谋皮,不如引虎相争,我们坐收渔利。
无心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公子深谋远虑,小僧佩服。他话锋一转,
不过,公子将赤王的礼物照单全收,就不怕他误会,或者引来其他皇子的忌惮?
小苏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清冷的夜风吹入阁内,带着一丝潮湿的泥土气息。
收下礼物,是告诉他,他的我收到了,但见与不见,主动权在我。
小苏望着夜空那轮被薄云遮掩的弯月,语气带着一丝冷意,
至于忌惮……从我踏入天启城的那一刻起,忌惮就已经存在了。
既然如此,又何妨让这忌惮,来得更猛烈些?
唯有让他们都感到威胁,都急于拉拢或除掉我,我们才能在这乱局中,找到真正的破局之点,以及……那条通往的缝隙。
他的话语平静,却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自信与决绝。
无心看着他的背影,仿佛看到了一条蛰伏的潜龙,正欲挣脱束缚,一飞冲天。
他知道,这天启城,乃至整个北离,都因为身边这个年轻人的到来,而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未来是福是祸,是彼岸还是深渊,无人能知。
夜色更深,听雨阁内灯火渐熄,仿佛一切都归于平静。
但阁外,因赤王谋士的到访和礼物的收下,以及苏暮雨那毫不掩饰的神游气息,新一轮的暗流以更加汹涌的态势,向着天启城的每一个角落扩散开去。
龙蛇起陆,棋局暗布,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下一个落子之人,以及那必将石破天惊的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