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挑剔地在魏然家里打量了一圈儿。
她从没见过这么破的房子,从门口进来,一眼就望到底了。
水泥的地面坑坑洼洼的,门口正对面是一个洗漱用的水池,旁边就是做饭的煤气灶。再往里,房间中间放了个沙发,沙发后面是张床。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了。
不过和门一侧的墙上,有两扇挺大的窗户,透过窗户能看得到沿海的公路,和不远处海雾弥漫的大海。
此时正值四月,海雾多,她只听得到海浪拍在崖壁上的声音。
江月勉为其难地坐在灰色的沙发上,被屁股下冷硬的质感给冰了一下,她立马就跳起来了:“你这什么破沙发!”
江月喋喋不休地抱怨着:“你住在这破岛上,知道我找过来有多麻烦吗?我拎着那么大的行李箱,坐了足足三个小时的船才找到这儿,要不是好心人帮我拎箱子,我哪里能带着行李找到你家!”
“你不是给我爸当保镖吗?赚了那么多钱,怎么不去市里买套房子?”
“要不是我现在没地方去,我才不来这鸟不拉屎的岛上呢。”
“我这么千辛万苦地来了,你居然只让我待三天?我才不走!”
江月声音娇娇的,透着股理直气壮。
她长了一张小巧的鹅蛋脸,不足魏然一只手大,因为常年练芭蕾,下颌线条收得极紧,一双眼睛大而明亮,眼尾天然的下垂,带着点儿无辜的倦意。
看向人的时候,总漾着一层薄薄的水光。
任谁看到这张脸,都不会相信江月是一个脾气又坏又挑剔的姑娘。
此刻她正像巡视领地一样在房间里一边念叨,手里一边翻看着上面的东西,有些脏兮兮的,她随手就扔在地上了。
非常之讨人厌。
老实说,在江月没有乱翻之前,这间房子被魏然收拾得干净整洁,就是破了点、旧了点而已。
然而江月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沦落到了什么田地。
甚至不知道,如果自己得罪了魏然,就会失去最后一个容身之地。
她爸死之前,有很多货款没付,到处都是找她要账的,可江月懂什么呢?
江月甚至是江父和海市一个歌厅的公主生的,她生母就是学跳舞的,为了出国留学,才去歌厅想攒一笔钱。
生下江月就拿着钱走了,走得毫不留情。
江月只懂得跳舞,从三岁起被她爸送去学跳舞,被一个芭蕾老师夸赞说她是跳芭蕾的天才,于是她的人生只剩下了跳舞。
江月讨人嫌的碎碎念了半天,没得到回应,生气了。
她大声问:“魏然,你是聋了吗?”
一扭头,发现魏然早就把助听器摘了,头也不抬的站在水池边洗衣服。
江月瘪了瘪嘴。
明明一直说些不动听的话的人是她,嫌弃这里的人也是她,欺负魏然的人还是她,可是她却孤零零的站在房间中央。
江月没意识到,她现在就像是一个跟着人类回了家的流浪猫,试图打探主人的底线,想明白以后自己能不能和江父还在时一样作威作福。
可是魏然不理她。
被无视是痛苦的,尤其对江月这样被宠着长大的娇小姐来说。
她回头,笨拙地学刚刚魏然踹门那样,踹了一脚自己的行李箱。
蹲下身,用冰冷的手打开行李箱,顿时被她胡乱塞进去的衣服散落了一地,江月的行李箱里带着的都是她最喜欢的裙子和她练舞时要穿的裙子。
里面最精心包着的,是一件意大利软纱做的象牙白的钟形tutu裙,这是她为了芭蕾舞赛准备的裙子。
可现在,她的未来和江父一起死了。
江月把裙子搂在怀里,从江父死后就故作镇定的姿态终于破碎了,她把头埋进裙子里哭起来。
和她刚刚为了存在感一直高声说话的模样一点儿都不一样。
江月哭起来声音小小的、闷闷的、像是伤心极了,整个人都在抽搐。
她不知道,魏然洗衣服的手停了。
魏然只套了件黑色的短袖,下面穿了件灰色的短裤,才二十岁,身上的男性荷尔蒙却像是要炸开一样,是一种属于男人的、纯正到了极致的帅。
魏然没什么表情。
拖欠他工资的老板死了,还留了个麻烦给他。
任谁都不会喜欢江月的存在的。
魏然烦躁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燃叼在嘴里,他抽的是最便宜的大前门,隔着烟雾魏然的眼神不受控制的落在江月身上。
草。
魏然脑袋里就四个字,格格不入。
魏然沉着脸,怎么也不肯承认,他第一次在舞房见到江月后,回了家,晚上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的小天鹅眼神明亮,嘴唇红润柔软,一双微垂的眼睛无辜的看着她。
一切都那么的混乱。
带着男人最原始的、本能的冲动与占有。
和大多数男人不一样,魏然年轻,却带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谨慎,他知道江月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别说他还是个聋子。
可现在江月自己落在他家门口了。
魏然抽完最后一口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走到一旁的衣柜里抽出件洗干净的外套,走到江月面前,把外套裹住江月提溜起来。
江月正抒发感情呢,一下子被打断了。
气得要踹魏然。
魏然一把手钳住江月的腰,沉声道:“别他妈乱动。”
魏然把人按在沙发上,拿衣服粗糙地把江月裹了一圈,拿袖子在江月身前交叉拉紧,确保不漏风才松了手。
“好的不学光学坏的。”
“就在你面前踹了一脚门,又踹行李箱又踹我。”
魏然舔了舔牙,气笑了:“你咋不上天?”
江月除了跳舞,也只有一种近乎于本能的直觉,让她瞬间意识到魏然是她可以欺负的。
江月两只脚一蹬,把鞋踹到地上,把腿也缩进外套里,也冷笑:“你他妈刚刚不是把助听器摘了?”
“怎么,刚刚不想听我说话,现在又想了?”
江月显然是没说过脏话的,他妈两个字说得字正腔圆,还带着一股生涩。
魏然皱眉:“谁准你说脏话的?”
江月垂下眼哼道:“你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