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者…”
谢家长老机甲那混合着苍老怨毒与金属冰冷的宣告,如同最终审判的余音,尚在蚕丝覆盖的死寂废墟间回荡。机甲方才破碑而出带来的震动,使得巨碑上那道由传薪之子“血书”冲击出的裂痕又扩大了几分,丝丝缕缕被吞噬的非遗灵光从中逸散,却更添了几分末路的悲凉。
传薪之子悬浮于空,小小的硅基身躯因方才那决绝的“血书”而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布满了更多的裂纹,额心的晶石光芒黯淡到几乎熄灭。他望着那具散发着远比机械长老更加危险气息的谢家机甲,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片燃烧殆尽的平静,以及一丝未能亲眼看到希望降临的遗憾。
下一刻,谢家机甲动了。
它没有使用那凝聚着毁灭能量的音波聚合炮,似乎觉得对付这样一个已是强弩之末的渺小存在,根本不值得浪费能量。它只是抬起了那只无比庞大、由冰冷金属铸就的巨掌,带着碾碎一切的漠然与碾压式的力量,朝着传薪之子所在的位置,如同拍打苍蝇般,狠狠地拍了下来!
机甲掌拍传薪!
巨掌未至,那裹挟的恐怖风压已然将下方的蚕丝地面压出一个清晰的掌印凹坑!传薪之子周身本就脆弱的能量场瞬间崩溃,裂纹疯狂蔓延,他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最终的湮灭。
织云发出绝望的嘶吼,想要冲上前去,却被肩头的卷骨长矛与巨碑的威压死死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毁灭的巨掌落下。
崔九娘目眦欲裂,吴老苗发出不甘的怒吼。
然而,就在那金属巨掌即将把传薪之子那渺小的身躯拍成齑粉的刹那——
异变,超越了物质与能量的层面,在灵魂与因果的维度悍然爆发!
一道极其虚幻、近乎透明、却凝聚着难以言喻的执念与温柔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传薪之子的上方,出现在那落下的金属巨掌之前!
那身影,依稀能辨出是谢知音的轮廓!并非实体,甚至不是完整的残魂,仅仅是他消散后,对织云、对这片土地、对“安魂”之念最后的一点不甘散去的执念印记!
他张开那虚幻的双臂,脸上带着一种解脱与决绝交织的神情,竟是以这最后一点存在的痕迹,迎向了那毁灭的巨掌!
谢知音残躯挡击!
没有碰撞的巨响,没有能量的爆鸣。
那金属巨掌,蕴含着谢家长老的意志与机甲的力量,结结实实地“拍”在了谢知音这最后的执念虚影之上。
如同暖阳下的冰雪,又如狂风中的残烛。
谢知音的虚影,在那巨掌触及的瞬间,便无声无息地、从接触点开始,寸寸碎裂,化作无数闪烁着青白色微光的、蕴含着《安魂》曲意最后韵律的粒子,如同被击碎的琉璃,又似一场逆升的光雨,成了一片凄美而悲怆的血雾(尽管并非真实的血)。
碎成血雾!
这并非物理意义上的摧毁,而是一种存在痕迹的最终、最彻底的抹除。
然而,这抹除,却并非没有意义。
那爆散开的、由谢知音最后执念所化的青白色光点血雾,并未随风飘散,反而像是受到了冥冥中某种旋律的牵引,在空中急速盘旋、汇聚!
它们凝结、交织,最终化作一张完全由光芒构成、其上流淌着空灵哀婉音符的虚幻安魂曲谱!
雾凝安魂曲谱!
这张光之曲谱成型后,如同拥有生命与目标,猛地向前一扑,竟无视了谢家机甲那厚重的装甲与能量护盾,直接附着、烙印在了机甲胸前那最核心的能量传输区域!
附机甲!
“铮——!”
一声并非实体发出、却清晰回荡在所有人灵魂深处的琴音,自那光之曲谱与机甲接触点迸发!
那是《安魂》的起调!是谢知音以自身存在的彻底消亡为代价,奏响的最后一曲!
安魂之音,抚慰英灵,涤荡邪恶,更……直指本心!
谢家机甲那原本流畅而充满杀机的动作,骤然一僵!
机僵!
如同被无形的枷锁瞬间束缚,庞大的金属身躯凝固在半空,那拍下的巨掌停滞在离传薪之子仅剩数尺之遥的位置,再也无法落下。机甲内部传来令人牙酸的能源过载与系统冲突的噪音,晶石视窗中的光芒疯狂乱闪,谢家长老那惊怒交加的意念波动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野兽,在机甲内部左冲右突,却无法立刻冲破这由安魂曲意构筑的精神牢笼!
趁着这短暂的、用永恒沉寂换来的僵直——
“咔嚓!”
一声轻微的机括弹动声,从谢家机甲那被光之曲谱覆盖的胸口核心处传来。一块约莫巴掌大小、闪烁着幽蓝能量纹路的装甲板突然弹开,一枚形状奇特的、非金非木的钥匙,从核心接口处落了下来。
落核心钥!
那枚钥匙造型古朴,线条却带着一种异样的流畅感。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银白色光泽,形状似一枚精致的、带有繁复虫鸟花纹的苗银耳环!
钥形似苗银耳环!
而更让织云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的,是那耳环的样式、那上面的花纹……她绝不会认错!
那是她母亲苏挽眉生前常常佩戴的、从不离身的遗物之一!是母亲作为苗疆圣女与苏绣传人双重身份的象征!
——织云母遗物!
织云母遗物!
谢知音最后的安魂曲,不仅暂时禁锢了弑亲的机甲,竟还从其核心,逼出了这枚关联着母亲、关联着无数谜团的钥匙耳环!
这枚耳环,为何会在谢家机甲的核心之中?它与那骨钥,与虚空牢门,与这一切的源头,又有着怎样的联系?
钥匙耳环在空中划过一道微弱的弧线,向下坠落。
而上方,那谢家机甲内部的冲突似乎达到了顶峰,安魂曲谱的光芒开始剧烈闪烁,变得不稳定,显然无法长久禁锢这强大的敌人。
希望与危机,线索与杀机,再次交织于这千钧一发之际。
织云的目光,死死追随着那枚坠落的、母亲遗留的耳环钥匙,一个模糊而惊人的猜想,在她心中疯狂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