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余音,还尚未散尽。王泽率领的八千骑兵,已如离弦之箭,破开石柱城的晨雾。
马蹄踏碎,青石路面的霜痕,发出沉闷而急促的轰鸣。仿佛要将这,黎明前的寂静彻底撕裂。
沈砚秋的斥候营分散出击,早在半个时辰前便已策马先行。他们携带的鸽笼里,十二只信鸽将沿途路况、叛军游哨分布全部传回。
这是王泽定下的规矩,骑兵冲阵最忌盲动,知己知彼方能以快打快。
“将军,前方三十里,便是冷水垭。斥候传信回来说,两侧山壁陡峭,恐有埋伏。”
黎庶策马贴近王泽,玄色披风被风扯得猎猎作响。
他手里的白杆长枪上,还缠着百姓塞来的红绸。此刻在晨光里。泛着细碎的光辉。
“吁……”
王泽勒住缰绳,骏炎不安地刨着蹄子。
他抬头望了眼天色,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山尖。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破布,连风都带着股铁锈般的腥气。
“让前队变尖阵,许云带三百骑走左翼山腰,陈锋带两百骑右翼。主力中军保持雁行,弓弩手张弦待命。”
他的声音裹在风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过了冷水垭,全军换马。”
“是”
身后的骑兵队列里,传来甲叶碰撞的脆响。八千骑分为三股,像一柄被拆开的三叉戟,悄无声息地滑入峡谷。
王泽知道,自己的这八千骑兵。已经是秦良玉,压箱底的精锐。
其中的五千人,还是随马千乘,征战过播州的老兵。剩下三千人,是近年从石柱各族子弟中挑出的勇士。
骑兵每人配备两匹战马,总共一万六千匹。
为了凑齐这些战马,就连很多将领,都贡献出自己的战马。但就算是这样,数量也依然不够。
无奈之下只能,征用一些商用的马匹。最后才勉强凑够,骑兵所需的数量。
骑兵马鞍两侧,分挂着马槊与短弩。背后还斜挎着,两支白杆长枪。
这些装备,是秦良玉用三年军饷换来的。此刻正随着马蹄颠簸,发出金属特有的暗鸣。
战马停在,斥候传信说的峡谷前。发现两边矮山灌木林立,是一处绝佳的伏击之地。
斥候营分散成小队,已经散开尽力探查。
但是峡谷范围颇大,并且两边山崖草木繁盛。他们一时间也无法,确定叛军埋伏的位置。
虽然知道叛军有埋伏,但是时间紧迫拖延不得。
经过短暂的沉思后,王泽压低声音:“快速通过,大家警惕些!”
“是”
陈锋先行一步,带兵率先冲了进去。等他们前行约百丈,许云这才带着队伍跟了上去。
这两支进去队伍,故意大摇大摆缓慢前行。不时还分出一两个小队,快速冲向两边灌木林。
他们之所以如此行径,就是意在打草惊蛇。只是对方倒也沉得住气,并没有因此而轻举妄动。
时间不等人,必须做出决断。叛军可以潜伏拖延时间,但是夔州城却危在旦夕。
“小心戒备,进入峡谷!”王泽一挥手,催马朝峡谷而去。
黎庶、董瑞、秦苏等亲卫,立刻紧随其后。
只是进入峡谷后,叛军依然没有动作。就好像情报有误,根本就没有伏兵一样。
但就算是这样,白杆兵也不敢放松警惕。快速赶路的同时,也不忘注意两边山崖。
当队伍行至峡谷中段,陈锋再一次抬头观察后,打算带着队伍继续前进。然而就在他眨眼之前,却看到前方山崖有一丝异动。
他立刻意识到不对,赶紧开口提醒:“有埋伏!大家小心!”
“轰隆隆……”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两侧山壁就滚下数十块巨石。
“啾……铛铛铛……”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半山腰,也传来斥候们发出的警报。
他们先是,射出一支鸣笛箭。接着就用短刀,急促的敲击铠甲。
除了发出警报的斥候,其他人已经向上而去。以极快的速度攀爬,朝着山崖上的叛军摸去。
“咻咻咻”
山顶不但有巨石滚落,还有一些零星的羽箭来袭。
听到警报声,王泽瞳孔骤缩。反应过来后,厉声大喝道:“弩手仰射!前队加速冲过去!”
“是”
话音还未落,就有数百支弩箭急射而出。宛如一群飞蝗般,掠向崖顶灌木林。
虽然白杆兵第一时间做出反击,但却有更多的滚石接踵而至。最前队的二十余骑躲闪不及,连人带马被砸得血肉模糊。
滚烫的血浆,溅在冰冷的岩壁上。只是一瞬间,就凝成暗红的冰碴。
“将军,山上是叛军游哨!”
沈砚秋策马疾驰而来,头盔上插着的白翎还在颤动:“他们约莫有五百人,占据了两侧山头。
另外前方还有叛军,配合两边山崖的伏兵。正朝我们这边,快速包抄而来!”
王泽看了一眼,那些被砸死的士兵。又转头看去峡谷内,汹涌而来的叛军人头。
伸手拔出腰间的战刀,寒光闪烁映在他的脸上:“砚秋,拿下两边山崖。许云,带两千骑守住谷口。
千万别让他们,抄了咱们的后路。
陈锋,跟我冲!”
“喏”
三人同时回应,随后各自出击。
原本的雁行阵,瞬间变作锥阵。王泽一马当先,朝着前方冲了出去。
骏炎猛地跃起,竟从一块半人高的巨石上踏过。
手里的马槊横扫间,三名从冲击而来的叛军,就已被拦腰截断。他们内脏混着碎骨,泼洒在马前。
身后的骑兵跟随冲锋,骑枪组成的铁林,不断收割着叛军生命。峡谷里很快被惨叫、兵刃碰撞声和马嘶填满。
这些叛军也没想到,他们埋伏的敌人。竟然是一支,满配的轻甲骑兵。
步兵对战骑兵,而且是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就算骑兵没有形成冲击,但依然不是步兵能抗衡的。
当最后一名叛军,被钉死在岩壁上时。山崖上也传来信号,敌军游哨已被绞杀。
王泽抬头看了看天色,又转头看了看峡谷战场。
从遇袭到肃清,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却已有百余名骑兵,永远倒在了正在淌血的山谷里。
“清点伤亡,补充箭矢,一刻钟后继续赶路。”
他甩了甩马槊上的血污,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寻常事。黎庶看着那些,被同伴草草掩埋的尸体。眼眶泛红:
“将军,他们……”
“他们,是白杆兵。”
王泽打断他,目光扫过队列里,一张张年轻或沧桑的脸:“白杆兵的血,从来不是白流的。”
这句话,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个士兵心上。没有人再说话,只有马鞍翻动的声响和战马粗重的喘息。
当队伍再次出发时,速度比之前更快了。夕阳西下时,他们已奔出百里,终于抵达忠州地界。
路边的驿站,早已空无一人。只有柱梁上。还留着被刀劈过的痕迹。地上的血渍发黑发硬,像一片片凝固的乌云。
“将军,前方五十里,就是叛军的外围营寨。经过探查发现,里面约莫有一万人。”
沈砚秋手里拿着情报,递过来时接着补充:“他们似乎,在赶制攻城器械。看上去防备松懈,毫无警惕之心。”
王泽接过传信,看了看里面的内容。
转头指向铺开的地图,转头看向身边的几人:“叛军的主力,想必都在夔州城下。
这里的一万人,应该只是侧翼掩护。我们今晚绕过去,从他们的粮道穿过去。
骑兵冲阵,最忌与敌军主力正面硬碰。要像打蛇一样,找准七寸后,再一击毙命。”
他顿了顿,手指重重敲在地图上。滑向一处河谷:“传令下去,全军卸甲轻装,马蹄裹布,弓弩上弦。
过了这条河,就是夔州外围的丘陵地带,到时候……”
他抬头,望向西南方向。那里的夜空,都被火光染成了诡异的橘红色:“就让叛军尝尝,白杆兵的骑兵,是怎么冲阵的。”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