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落叶集这穷乡僻壤硬生生捱了大半个月，云清正感觉自己身上都快长出蘑菇来了。
修为是稳在了炼气中期四层巅峰，可兜里的灵珠，增长的速度堪比老龟爬沙子。
她借着晚上的月光在破床榻上，细细的数着她的家当。
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涌上心头。
要是她是云承意就好了，要是她也有父亲母亲，有靠山，有朋友，有底气就好了。
她跑的太累了，辗转反侧，不知何处是家。要是安安稳稳的就好了……
她深吸一口气，下一秒扇了自己一个响亮的巴掌。
去你妈的。
怪谁！全是那个不中用的自己！
……
灵珠一共攒了二百八十七枚。
大部分来自那些和她一样对未来充满迷茫，捧着可怜巴巴几枚灵珠来寻求天道指引的炼气初期小菜鸟。
以及那些被卫长风皮相所惑，审美堪忧的女修们购买的长风同款草编剑穗。
小部分来自她终于把那几块赌石性质实则九成九是废料的矿石，以可以入墨为由，忽悠给了一个试图捡漏的炼器学徒。
除了这些灵珠，她那个兼营的破烂回收站倒也真有点意想不到的收获。
或许是她这摊位透着一种啥都敢收，给钱就卖的破落户气质，偶尔还真有些同样穷得叮当响的散修，拿着些看起来毫无价值的玩意儿来碰运气。
云清正本着万一是宝又反正便宜的心态，白菜价收了几样东西：
一把锈蚀得几乎只是匕首形状的铁疙瘩。
半块刻着模糊火焰纹路的玉佩，断口新鲜，像是被人暴怒之下强行掰断，可惜残缺不全，难辨来历。
几株像是被踩过几脚又经历了风吹日晒，灵气流失得七七八八的凝血草和宁神花，品相惨不忍睹，她花了两枚灵珠全包了，打算有空试试看能不能提炼点药渣出来。
最让她心里犯嘀咕的，是一块灰扑扑又边缘磨损严重的龟甲。
上面刻着一些扭曲如蝌蚪又似云纹的符号，完全无法辨认。
送来的是个老散修，咧着缺牙的嘴说是在某个快塌了的古修士洞府门口捡的，他垫桌子腿，还不稳当。
云清正花了五枚灵珠买下，纯粹是因为这符号的扭曲方式，让她隐约觉得眼熟，似乎在前世翻阅某本残卷里瞥见过类似的鬼画符。
当时没在意，现在也只是个模糊的印象。
这些东西堆在角落，跟她的人一样，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我很落魄但我不甘心的顽强气息。
“唉，第一桶金，这桶怕是漏得只剩个底儿了。”
她叹了口悠长的气，把灵珠仔细包好，塞进贴身的暗袋。
修为是稳固了，可没有持续的资源投入，光靠吸纳空气中灵气，进度慢得让她心焦。
地脉乳石是好，但不能总挖到吧。
正愁着，肚子里传来一阵响亮又持久的咕噜声。
她揉揉肚子，下了决心：“不行！明天必须改善伙食！”
落叶集唯一一家能勉强冠以馆子之名的场所，是个四面漏风的大破棚子，门口挂个被油烟熏得看不清原本颜色的“食”字破幡。
老板兼厨子兼跑堂是个炼气三层的壮汉，据说是在城镇酒楼里犯了事，跑路来此重操旧业。
云清正走进去，一股混合着油和劣质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面不改色地找了个最靠边的角落坐下，研究了半天墙上那块被摸得包了浆的木牌菜单，她忍着肉痛，点了三个硬菜：
一碟卤兔肉，一盘清炒翠玉菇，一碗二两米饭。
就这，足足花去她四十二枚灵珠。
“奢侈，太奢侈了。”
她一边等菜一边在心里滴血，“这吃的不是饭，是钱啊！”
菜很快端上来。
卤兔肉切得大块，颜色酱红，冒着热气，闻着咸香扑鼻；翠玉菇油光水滑，点缀着几粒蒜末；米饭白白润润，散发着淡淡的米香。
这简直是直击灵魂的诱惑。
她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拿起筷子就埋头干饭。
兔肉确实有点柴，但嚼着香；蘑菇鲜嫩爽口；米饭温热暖胃。
她吃得正投入，旁边一桌人的谈话声伴随着酒气飘了过来。
那桌人约莫五六个，衣着明显比周围散修光鲜整齐，像是某个小家族的子弟，修为普遍在炼气中后期，一个个脸上带着外出历练几分优越感。
“大哥，消息来源可靠吗？黑风峡那边真发现了水云涧的入口？不是谣传？”一个稍显年轻的弟子压低声音问。
被称作大哥的是个方脸青年，修为在炼气八层左右，是这桌人里最高的。
他抿了口酒，略带得意道：“千真万确！王家的人贪功冒进，折了三四个人在里面，才确认那禁制松动了，眼看就这几天会出现薄弱期！”
“水云涧啊！”另一个弟子眼睛放光，“听说以前是个以培育水属性灵草闻名的金丹宗门的私属药园，虽然宗门没了，里面遗留下来的好东西肯定不少！年份足的灵草，还有特产的水韵石！”
“风险也不小啊！”一个看起来稳重些的弟子提醒道，“禁制就算弱了，里面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了，说不定孕育出了什么麻烦东西。而且，消息竟然能传到我们这儿，盯着的人肯定不止我们庞家！”
“怕什么！”方脸大哥一摆手，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些，“我们庞家在这片地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次家族让我们出来历练，正是机会！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要是能采到几株百年份的凝露草，或是找到几块品质上乘的水韵石，回去之后，家族奖励修为提升，可少不了我们的！”
“就是！听说水韵石对温养神识有奇效，市面上有价无市！”另一个女弟子附和道，脸上满是憧憬。
水云涧？
云清正夹起最后一块兔肉的筷子，顿在了半空。
她尘封的记忆被触动了。
前世似乎偶然听人提起过这个地名。
一个早已湮灭在历史中的小型宗门遗址，规模不大，以其独特的水域环境和培育的水系灵草，以及出产一种能温和滋养神识的水韵石而小有名气。
正因为宗门不算顶尖，其遗址的防护禁制经过漫长岁月侵蚀后，危险性相对那些大宗门遗迹要低得多，确实是低阶修士撞仙缘，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的热门地点。
关键是，她前世好像在某本杂闻笔记的角落里看到过一则记载，说水云涧深处，有一口早已干涸废弃的灵泉之眼，那泉眼周围的淤泥里，因其特殊环境，极有可能伴生一种很冷门的二阶灵草水魄莲。
那东西知道的人不多，用途也偏门，是炼制几种特殊丹药的辅助材料，但因为罕见，价格一直不低。
她的心瞬间活络起来，像被猫爪子挠了一下。
机会！这才是真正适合她现阶段捞一笔的快钱！
比在落叶集坑蒙拐骗整天跟穷哈哈的散修们抠那三瓜两枣强太多了。
那桌庞家的人已经开始兴奋地讨论具体行程物资分配和可能遇到的危险应对方案了。
云清正试了试，在脸上努力堆起一个自认为足够友善和崇拜的笑容，主动凑了过去。
“几位道友，打扰了。”
她放柔声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无害。
“方才无意间听闻几位谈及水云涧秘境，可是那处传闻中百年方得一现的灵蕴宝地？小妹孤身一人散修，对此地向往已久，只可惜势单力薄，一直不敢妄动。今日得遇几位气度不凡的道友，不知……能否行个方便，让小妹附于骥尾，结伴同行？小妹虽修为低微，仅炼气中期，但对阵法之道略知一二，或能在破解禁制时，帮上些微末小忙，只求能跟随见识一番，开开眼界啊。”
她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重点突出了她略懂阵法，希望能增加一点吸引力。
那桌人的讨论声戛然而止。
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像探照灯一样上下扫视。
为首的方脸大哥眉头立刻皱成了疙瘩，毫不掩饰脸上的轻蔑和不耐烦：“你？炼气中期？还想跟我们一起去水云涧？”
他语气里的嘲讽几乎凝成实质，“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可不是你过家家的后花园。”
旁边那个瘦高个弟子嗤笑一声，接口道：“阵法略知一二？小丫头，吹牛也得打个草稿吧？水云涧的残留禁制复杂着呢，我们自有破禁手段，需要你一个炼气中期来帮忙？别添乱就不错了。”
另一个圆脸少女撇撇嘴，扯了扯方脸青年的袖子：“庞大哥，别理她。一看就是那种想蹭队伍捡便宜的低阶散修。我们庞家的队伍，可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阿猫阿狗都能随便加入的。别平白降低了我们的身份。”
云清正脸上的笑容有点发僵。
她知道可能会被拒绝，但没想到对方如此干脆利落，言语还这般刻薄难听，那股子小家族子弟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几乎扑鼻而来。
有点势力了不起啊。
她按捺住脾气，试图再做最后一次努力，拿出诚意：“小妹明白风险。我可以预先支付一些灵珠作为酬劳，或者……进入秘境之后，所得收获，我可以只拿最小的一份，绝不会与诸位道友争抢……”
她盘算着，如果能混进去，找到水魄莲，就算分出去一部分，也还是赚的。
“省省吧你。”那庞大哥极其不耐烦地挥挥手，像驱赶苍蝇一样。
“我们不缺你那点灵珠。水云涧危险重重，带着你这么一个来历不明修为又低的拖油瓶，我们是去找机缘还是去找麻烦的？到时候还得费心保护你？真是笑话！走开走开，别在这儿碍眼，打扰我们商量正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纠缠下去就是自取其辱了。
云清正默默端着自己那碗凉透了的饭，转身回到自己的角落。
桌上那碟还没吃完的卤肉和炒蘑菇，此刻看起来油腻腻的，再也勾不起她丝毫食欲。
狗眼看人低！
庞家？什么破落户！
听都没听过！
估计就是个乡下地方称王称霸的土鳖家族，弟子一个个本事不大，架子倒是不小！
她心里恶狠狠地咒骂着，一股邪火噌噌往上冒。
不让明着跟？好啊！
我还偏就要去！
你们庞家能去，我云清正就去不得？
这秘境是你们家开的不成？
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偷偷跟上，等你们辛辛苦苦破了禁制，打得头破血流的时候，我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去。
你们抢你们的凝露草和水韵石，我捞我的水魄莲就行。
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她快速扒拉完碗里剩下的几口饭，将没动过的菜打包，低着头快步离开了食铺。
背后似乎还能听到那桌人毫不掩饰的讥笑声。
回到棚屋，她立刻开始着手准备。
首先检查符箓。
只剩五张最低阶的轻身符，效果聊胜于无；还有一张压箱底的地摊捡漏来的敛息符，效果未知，但希望能派上用场。
匕首磨得更加锋利。 所有灵珠牢牢贴身藏匿。
那几件收来的破烂里，她犹豫了片刻，将那块刻着诡异符号的灰扑扑龟甲也塞进了包袱。
这玩意轻飘飘没重量，也不占地方，万一……只是万一，水云涧里某些古老禁制或残留洞府的石壁上，有需要破解的古符文呢？
虽然这可能性微乎其微，近乎自我安慰。 最后，她换上一身更利于在山林间隐藏粗布旧衣，头发也利落地挽起包好。
第二天，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集市还笼罩在清晨的寂静和薄雾中，云清正便已悄无声息地潜出落叶集，如同一个灰色的影子，融入了郊外的林地。
她远远地追在了那队庞家子弟的后面。
这些年轻人显然缺乏足够的江湖经验，一路上高声谈笑，讨论着秘境中的收获分配，行进速度也不快，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的引路明灯。
云清正保持着数百米的距离，凭借着前世积累的丰富丛林经验追踪得并不吃力。
“哼，不让跟？正好，省了买路钱，还多了几个免费开路的。”她看着前方那些兴致高昂的身影。
“你们在前头打生打死，破禁开道，我在后头闷声发大财。这生意，怎么看都是血赚。”
她仿佛已经看到那水魄灵力的莲花在向她遥遥招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