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走就走,当真是片刻也不耽搁。
百里榕走在最前面带路,小丫头人不大,却身轻灵活,对这片山野熟悉得如同自家后院。
少女的步伐坚定,偶尔回头确认众人是否跟上时,那双清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
对她而言,这是第一次真正踏入仙师们的世界,哪怕前路未知,也远比困在绝望的村庄里更有希望的多。
山路很是崎岖,起初只是零星看到几只动作僵硬的野兔或山鸡,它们皮毛失去光泽,眼神呆呆的,跑动起来关节似乎都不太灵活。
越是靠近后山,这种异状就越发明显了。
“咦?这耗子怎么灰扑扑的,”
裴玦回头看。
“你眼睛不好使吗,哪个耗子不是灰扑扑的?”
墨规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就是想呛他两句,不然他不舒服。
可能这就是损友吧。
裴玦倒是眼尖,瞥见一只从草丛里蹿过的硕大田鼠,那田鼠的皮毛竟然呈现出一种岩石般的灰质感,动作也比寻常老鼠迟钝不少。
他本就是跳脱性子,看着那老鼠笨拙的样子,觉得有些滑稽,又想着在众人面前显摆一下自己的轻松自如。
其实是见了队伍里新来的丫头……
他便笑嘻嘻地抬起脚,想用鞋尖把那石头似的耗子踢开到一边去。
要说裴玦这人吧,修为是不错,就是有时候过于活泼。
比如现在,明明该警惕的时候,他偏要显摆自己的游刃有余,非要去逗那只明显就不正常的耗子。
“裴师兄还是别……”
凌风出声想阻止,却晚了一步。
他的脚尖眼看就要碰到那灰耗子,那耗子却猛地一僵,小眼睛骤然闪过一抹诡异光芒。
裴玦只觉得脚趾前端传来一股坚硬的触感,根本不是踢在血肉之躯上,更像是狠狠踹中了一块棱角分明的顽石。
“嗷——!!!”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山间的寂静。
裴玦抱着右脚单腿在原地蹦跳起来,疼得龇牙咧嘴的,刚才那点潇洒劲儿瞬间荡然无存了。
“我的脚!哎呀!这什么鬼东西!我骨头都要碎了!”
云清正本来凝神戒备着四周,听到裴玦的惨叫先是一愣,待看清他抱着脚蹦跶的狼狈模样,再联想到刚才他那副想耍帅的架势,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能怪她吗?
谁让他前一刻还在耍帅,下一秒就疼得龇牙咧嘴,这反差任谁都忍不住。
这么愿意踢,等回了幽冥宗就去踢蹴鞠。
凌霜也连忙别过脸去,肩膀微微耸动。
连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墨规,表情都险些失控,他往下撇了撇嘴,试图把英俊的脸恢复正常。
“哈哈哈哈哈哈……”
当然他失败了,几个人哈哈哈嘿嘿嘿的抱着笑成一团。
……
百里榕看着这位刚才还仙气飘飘的前辈此刻疼得嗷嗷叫,想笑又不敢笑,只好使劲抿着嘴,小脸也憋得通红。
原来仙师也会出这种糗啊!
“笑什么笑!没看见师兄我受伤了吗!”
裴玦疼得直抽冷气,没好气地吼道,低头隔着鞋子去看自己的脚趾,他动弹动弹,还好没真骨折,但肯定青紫了一大块。
他委屈极了,不就是想在新来的小姑娘面前维持一下形象嘛,谁知道这耗子这么硬!
然而,这点小插曲带来的笑意很快就被接下来的景象给冲散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的草丛中传来。
一只,两只,十只,几十只……
越来越多的石头耗子钻了出来。
它们大小不一,但无一例都披着一身石头毛,眼睛闪烁着那种灰光。
它们晃晃悠悠,执着地朝着正在蹦跶的裴玦围拢过来。
“不好!”
凌风脸色一变。
裴玦?为什朝着他涌过来。
“它们是被裴兄身上的丹药气息引来的!”
裴玦身为纯种丹修,身上瓶瓶罐罐无数,各种灵草丹药的气息混杂,平日里不显,在此刻这些被异变的动物感知到。
它们哪里晓得炼制这些有多费劲,只知道两个字——
好吃!
眼看鼠群越聚越多,虽然单个威胁不大,但数量不少,而且那石头般的外壳显然防御力也不弱。
裴玦也顾不得脚疼了,看着那一片灰压压的耗子,头皮一阵发麻。
“裴玦!把丹药扔了啊!”
云清正当机立断,鼠群已经快把他包围了。
裴玦闻言,虽肉痛无比,但也知道轻重。
他哆哆嗦嗦地从储物袋里掏出几瓶品质最低,药气却最浓郁的低阶丹药,用力朝着远离众人的一侧山坡上扔去。
好家伙,这一扔可是立竿见影。
瓷瓶撞在岩石上碎裂,里面圆滚滚的丹药滚落出来,浓郁的草木灵气瞬间弥漫开。
果然,那些围拢过来的石头耗子动作齐齐一顿,小眼睛立刻转向丹药滚落的方向,呼啦啦一片,如同灰色的潮水般涌向了那些丹药。
“姐!”
凌风低喝一声,立马和凌霜交换了一个眼神,玉笛已横在唇边。
清越空灵的笛音响起,音波过处,那些正争抢丹药的石头耗子群中明显变得混乱,看起来好像被丹药药着了。
这正是音修的玄妙之处,靠音律蛊惑人心,甚至可以短暂控制敌人。
凌霜与他配合自然是默契,纤手一挥,腰间佩剑即刻出鞘,凌霜飞身上前,直砍出一道道绵密的剑光洒向鼠群。
那剑光凌厉,片刻后就将外层的石头耗子砍了个粉碎。
一阵“咔嚓”声后,它们纷纷碎裂开来,化作一地失去活力的碎石块了。
不过片刻功夫,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灰色鼠潮便被清理一空。
裴玦看着自己那几瓶白白牺牲的丹药,心都疼得直抽抽,但也心有余悸:“这些鬼东西……也太邪门了!怎么都变成这样?那些人也会变成这样吗?”
百里榕躲在云清正身后,很显然被刚才那一幕吓到了。
不行,的找到办法救他们,要是都变成这样,那岂不是真的完了……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墨规拉过云清正,百里榕也紧接着跟上。
经此一吓,几人更加谨慎。
百里榕压下心中的恐惧,再次在前引路,这次她选择了一条大路,两旁均是山坳子,没那么多的草丛可供什么动物藏身。
即便是有,大型的自然无处遁藏,要是还如刚才那般成群结队,地方宽阔,大家也好伸展。
七绕八拐,众人避开了几处明显有人活动痕迹的区域,终于来到了一个隐蔽的矿洞入口。
洞口黑黢黢地张着,活像什么巨兽打了个哈欠,阴森森的寒气直往外冒。
百里榕朝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先猫着腰,借夜色间的乱石的阴影摸了进去。
裴玦在后头看得打怵了。
他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就怕黑。
哦,对了,
还怕马,怕牛,怕羊。
怕的不是那种黑天的黑,就是这种乌漆抹黑的洞。
这毛病打小就有。
他当年和墨规一起被关禁闭,那个专门关小孩的洞里面就是黑灯瞎火的,他愣是抱着人家胳膊抖了一宿。
当然还有更丢人的,他吓得尿裤子了,最后还是墨规帮他洗的。
那他不是也陪着墨规关禁闭了吗!
这混小子,小的时候没少坑他。
这事儿到现在还时不时被墨规拿出来说。
云清正倒是没犹豫,紧跟着就进去了。
她倒是觉得榕儿这丫头身手倒挺利索,可算是个做贼的好料子!
矿洞里又窄又绕,空气里混着股说不清的味儿,再掺上点让人脊背发凉的阴气。
越往里走,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就越清楚,偶尔还夹着几声压抑的呻吟。
“有人……”
凌霜压低声音,一把按住正要往前冲的裴玦。
裴玦也顾不上那么多,吭哧吭哧就是爬,好歹是被拽住了。
几人在狭窄的洞里拐过弯,眼前豁然开朗。
壁上几盏火把发出昏黄的光来,照着几十个瘦得脱相的村民。
他们正敲打着岩壁上泛着幽光的黑矿石,眼神和动作之间都没有半分生机,叫人看了心里都发毛。
好些人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斑斑驳驳,泛着不正常的灰白色,很显然也是感染了。
“这……”
裴玦看得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也是被……”
看着眼前的景象,推测基本成立。
这些古怪的疫病,和这个矿洞有联系。
百里榕从巨石后探出头,眼圈有点红了:“是……都是我们村的。黑虎帮好像在逼他们挖矿,这黑石头碰久了人就会感染……”
一个不断咳嗽的老者动作慢了半拍,镐头咣当掉在地上。
云清正刚要上前捡起来,老者却惊恐地往后缩:“你,你们!别、别过来……快走……”
众人一愣,这才发觉不对劲。
除了敲击声,整个矿洞安静的不成样子,那些村民也甚至不敢正眼看他们。
“坏了,我们中计了。”
话音刚落,四周突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十几名不知什么装束的人从各个岔路口涌出,瞬间把他们围在了中间。
他们多数手持各种各样奇怪的武器,颇具原始部族风范,要是榕儿不提黑虎帮,云清正还以为是山顶洞人呢。
“岩层很厚,放手打。”
是墨规的神识传音。
有了这种准话,云清正也不用藏着掖着,只等放心开打。
“哟,这不是百里家那小丫头吗?”一个粗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怎么,带帮手来了?”
这声音……
云清正脑子像是过电了。
不会吧?
难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