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脚踝还在疼,舌尖那股铁锈味也没散。
但我知道现在不能停。江叙白的机车刚在游乐园后门停下,我就推开车门往下跳。他一把拽住我手腕:“你确定要一个人上去?”
“不然呢?”我反手把录音笔塞进他手里,“他要是看见你跟我一起进舱,第一秒就会开枪。”
他盯着我看了两秒,忽然从腕上解下手表,塞进我口袋:“八点零七分,我会上来。”
我没吭声,转身往摩天轮控制台走。这破地方晚上九点就该关了,可今天偏偏亮着灯,像专程等我来送死。
缆车缓缓升空,玻璃外是整座城市的灯火,漂亮得不像真的。对面座位上坐着个穿西装的男人,领带夹闪着冷光,袖口露出一截枪柄。
账本在我手里攥得发皱。我知道这玩意儿根本不是什么致命证据——真正能炸翻顾明远的U盘早就传出去了。但我得让他以为自己赢了,才能钓出最后这条鱼。
“东西在这。”我把账本拍在桌上,“瑞士账户三级跳转,每笔都有养母的指纹认证。”
他翻开看了两眼,嘴角一扯:“Silent?就这?”
话音没落,枪口从文件底下冒出来。
我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耳朵已经炸了——一声巨响,右耳像被烧红的铁丝划过,温热的血顺着脖颈往下淌。身后的玻璃“哗啦”碎了一地,碎片飞溅到我脸上,凉得像谁在摸我的命门。
他居然还不开第二枪,反而盯着我流血的耳朵笑:“顾总说你不怕死,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看着别人为你死。”
我咬住后槽牙,没动。记忆回放自动开启,一遍遍回看这家伙的脸。陌生得很,连影子都没在过去的画面里出现过。说明他是个弃子,死了没人收尸的那种。
所以他会更狠。
我还来不及想下一步,头顶“哐”的一声巨响——对向舱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江叙白整个人撞进来,左肩直接砸穿玻璃,半边身子悬在高空,右手枪口稳稳顶住对方脑门。
“放下枪。”他说。
那人居然笑了,手指扣得更紧。
枪响了。
第二发子弹直奔我胸口。
江叙白侧身一挡,声音闷得像打在沙袋上。他整个人晃了下,但还是站着,枪口没偏一分。下一秒,他开枪。
“砰!”
对面男人应声倒地,手腕松开,枪掉在金属地板上,滑出老远。
我扑过去扶住江叙白,他靠在舱壁上喘气,锁骨位置全是血,衬衫湿透了大半。
“你疯了吗!”我嗓子都劈了,“我说了别上来!”
他咳了两声,居然笑了:“那你……记得还债吗?”
“还什么债?!”
他颤着手从怀里摸出个东西,塞进我掌心——半块银质吊坠,边缘还沾着他体温。
“十三年前……我妈用命换的。”他声音哑得不像话,“她说,一定要交到‘意’的孩子手里。”
我手指僵住。
记忆回放突然失控,画面自动跳出——
浓烟滚滚的夜里,一个满脸血的小男孩抱着襁褓往外冲。他手臂有月牙形疤痕,衣服破了,却死死护着怀里婴儿的头。临出门前,他哆嗦着手把一块银片塞进襁褓,嘴里念叨着:“给你……妈妈说……叫知意……”
画面戛然而止。
我低头看手里的吊坠,边缘锯齿状的纹路,和我脖子上挂着的那一半,严丝合缝。
“你……一直记得?”我声音发抖。
“嗯。”他靠着舱壁,眼皮快撑不住了,“第一次见你,在月考考场。你笑起来有梨涡,和照片里那个婴儿一样。”
我鼻子猛地一酸,赶紧仰头把情绪压回去。
这时候哭算什么?老子可是能在心语室喷血糊摄像头的人。
“喂,别闭眼。”我掐他胳膊,“你答应过当我的bug修复员,合同都没签,就想跑路?”
“电子签……梦里续费的……”他眼皮颤了颤,“违约金……是你一辈子……”
“闭嘴!”我吼他,“你要是敢死,我把你坟头二维码做成404页面!”
他嘴角抽了抽,像是想笑。
风从破碎的窗口灌进来,吹得我们俩的衣服啪啪响。血滴在地上,一滴,两滴,慢慢晕开。
我另一只手悄悄把账本塞进他外套内袋——反正他已经中枪了,再藏点东西也不差。
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
我低头看他,发现他嘴唇发白,呼吸越来越浅。
“喂,江叙白。”我拍他脸,“八点零七分到了,你说要上来,结果呢?”
他没睁眼,只是手指动了动,轻轻勾住我的小指。
“到了……”他喃喃,“我没……迟到……”
我喉咙堵得厉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舱体还在缓慢转动,即将到达最高点。整座城市在脚下亮成一片星海,漂亮得让人想骂街。
我低头看他锁骨上的伤,血还在渗,染红了衬衫第二颗纽扣。那位置,正好压着吊坠原来贴身的地方。
“你是不是傻?”我小声说,“明明可以等警察来……干嘛非要自己冲进来?”
他睫毛颤了颤,没回答。
我捏了捏他手指,又冷又软。
“下次……不准这样了。”我说,“你要敢再替我挡枪,我就把你的社交账号全改成‘沈知意の忠犬’。”
他嘴角微微翘了下,像是听见了。
警笛声越来越近,红蓝灯光扫过玻璃残框,照得舱内忽明忽暗。
我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摸向口袋——江叙白给的手表还在。
拿出来一看,表盘停了。
时间定格在:20:07:13。
正好是他撞进来的那一秒。
我把它攥进手心,另一只手紧紧抱住他肩膀。
“喂,你给我撑住。”我说,“炸鸡还没请我吃呢。”
他手指又动了动,依旧没睁眼。
风更大了,吹得我耳朵火辣辣地疼。血顺着脖子流进校服领子,黏腻腻的。
我低头看他苍白的脸,忽然觉得有点恍惚。
这个人,从十三年前就开始找我。
而我直到现在,才真正看清他的样子。
不是校草,不是学霸,不是什么继承人。
就是一个会为了我往枪口上撞的,傻子。
我把他往怀里拢了拢,小声说:“下次……换我挡。”
舱体轻轻一震,停在了最高点。
下面有人喊话,听不清内容。
我没理,只顾盯着他起伏的胸口。
一下,两下……
还在跳。
那就没事。
我抹了把脸,发现手上全是血,不知道是我的,还是他的。
远处天空炸开一朵烟花,金色的光洒进来,照在我们身上。
像某种古老的仪式,刚刚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