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轮破空,清辉如练。
月天姬立于密道入口,手中那轮小小的月轮并非凡物,而是她以本命月华凝练而成的法器。此刻,它正散发出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与玄黄掌心那股吞噬万物的吸力分庭抗礼。
“滚开!”玄黄冷哼一声,五指猛地一握。
月轮剧烈震颤,光芒瞬间黯淡。月天姬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显然是遭到了反噬。但她依旧死死支撑着,不让那股吸力靠近楚天半分。
“月天姬,你竟敢坏我好事!”玄黄眼中杀机暴涨。
“玄黄,你的对手是我。”月天姬擦去嘴角血迹,眼神清冷如月下寒潭,“楚天,走!”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楚天耳中。
走?
楚天半跪在地,胸口剧烈起伏。玄黄刚才那一击,几乎抽干了他最后一丝灵力。他能感觉到,焚天剑与霜魂剑的器灵都已陷入沉寂,暂时无法召唤。
他抬起头,看向月天姬。这个一向清冷如月的女子,此刻却为他挡下了最致命的攻击。
他不是一个人。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的混沌。
一直以来,他都活在仇恨与执念里。复仇,变强,揭开真相……这些像是无形的枷锁,驱使着他不断向前,却也让他忽略了身边的人。忽略了风清雪的关心,忽略了月天姬的守护,甚至忽略了雪无情那句未说出口的告别。
玄黄说得对,他是一个被仇恨驱动的“容器”。
但容器,亦可覆舟。
“你先走,我断后!”楚天沉声对风清雪说道。
“不!”风清雪想也不想地摇头,她挣扎着想要上前,却被月天姬一道月华之光定在原地,“楚天,你这个傻子!要走一起走!”
“听话!”楚天罕见地对她发了火。
这一声怒吼,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风清雪浑身一颤,泪水夺眶而出,却终究停下了脚步。
楚天重新将目光投向玄黄。
“想让我走?”楚天缓缓站起身,擦去嘴角的血迹,脸上露出一抹惨淡的笑容,“玄黄,你还没资格命令我。”
玄黄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哦?残血之躯,灵力枯竭,你拿什么跟我斗?”
“就拿这个!”
楚天猛地一跺脚,将体内最后一丝破界血脉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灌注于双脚之下。
嗡——!
地面上,以他为中心,一个复杂的血色法阵瞬间亮起。这并非什么高深的阵法,而是楚家血脉中,一种早已失传的、以自身精血为引的“血遁术”。
此术的代价,是燃烧自身寿元,换取短暂的、超越极限的速度。
“你想逃?”玄黄眉头一皱,再次催动力量,想要阻止。
但已经晚了。
楚天的身影化作一道血色流光,瞬间从原地消失。
“想跑?”玄黄冷哼一声,掌心黑光大盛,一道漆黑的锁链凭空出现,瞬间跨越空间,追向楚天逃遁的轨迹。
月天姬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她手中的月轮猛地炸开,化作漫天银辉,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干扰了空间的稳定性。
“噗!”
锁链擦着楚天的后背飞过,带起一串血花,却终究没能命中。
楚天借着月天姬制造的空隙,冲出了密道,冲出了太玄门分舵,消失在南域的夜色之中。
“追!”玄黄怒不可遏,带着满腔的杀意,化作一道流光紧随其后。
……
南域,万里追杀。
玄黄的速度远超楚天。那道血色遁光的续航有限,很快便熄灭了。楚天从空中跌落,摔在一片荒芜的古战场上。
身后,玄黄的身影缓缓降下,如同跗骨之蛆,无法摆脱。
“结束了,楚天。”玄黄停在楚天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的朋友,你的爱人,都会因你而死。你守护不了任何人。”
玄黄的声音,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一字一句,敲打在楚天的心上。
他守护不了吗?
楚天躺在冰冷的泥土里,大口喘着气。他看了一眼自己破烂的衣衫,和不断流逝的生机。是啊,他现在连自己都守护不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涌上心头。
难道,我真的错了?
难道,我真的是一个注定失败的宿命之子?
不。
楚天猛地摇了摇头。
他不是宿命的奴隶,他是自己的主人。
他脑海中,闪过雪国雪无情那决绝的背影,闪过大雷音寺无妄大师平静的偈语,闪过风清雪含泪的双眼,闪过月天姬为他挡下攻击的决然。
他守护不了全世界,但他可以选择守护他想守护的人。
就算只有一天,一个时辰,一分钟……只要他们还在,他的守护就有意义。
“你说的没错。”楚天忽然笑了,笑声中带着一丝悲凉,却更多的是一种释然的疯狂,“我守护不了他们……”
玄黄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但是,”楚天猛地坐起,眼中燃烧着一种玄黄从未见过的火焰,“我可以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这一刻,楚天的气质彻底变了。
之前的他,是背负血海深仇的复仇者,是追寻长生大道的探索者。
而现在,他只是一个为了守护而战的疯子。
“残碑,助我!”
他仰天咆哮,眉心那枚本已黯淡的残碑印记,竟再次亮起!这一次,亮起的不是温和的金色,而是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如同实质般的赤红!
那不是力量的爆发,而是意志的体现。
“轰!”
一股磅礴的血色气浪以楚天为中心炸开。他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破碎的衣衫下,肌肉贲张,青筋暴起。他的双眼,变成了骇人的血色。
这不是燃烧寿元的血遁术。
这是燃烧灵魂的守护之心!
“你疯了!”玄黄感受到那股纯粹的、不计后果的意志冲击,脸色第一次变了。
“杀!”
楚天嘶吼着,化作一道血色流星,主动冲向玄黄。他的速度快到了极致,手中没有剑,只有一双燃烧着血焰的拳头。
玄黄冷哼一声,五指成爪,轻易地抓住了楚天的拳头。
“在我面前,你这点伎俩……”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楚天的拳头,没有丝毫停顿。即便被他抓住,依旧带着一股不讲道理的、蛮横绝伦的力量,硬生生向他胸口撞来!
更可怕的是,楚天的拳头中,蕴含着一种诡异的力量。那股力量,不像灵力,不像血脉,更像是一种……概念。
一种名为“守护”的概念。
玄黄只觉得自己的护体灵光,在接触到那股力量的瞬间,如同阳春白雪般消融!
“噗!”
玄黄如遭重击,整个人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他胸口剧痛,灵力紊乱,竟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怎么可能?!
玄黄挣扎着爬起,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楚天一击得手,却也脱力般单膝跪地,大口咳血。刚才那一击,几乎抽空了他燃烧灵魂换来的所有力量。
但他成功了。
他用自己守护的意志,伤到了这个高高在上的源界之主!
“你……”玄黄捂着胸口,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恐惧。
他看着楚天,这个男人明明已经油尽灯枯,却让他感到了致命的威胁。
“楚天,你必须死!”玄黄怒吼,不再保留,源界之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天空都因此而扭曲。
就在他准备下杀手之际,一道清冷的叹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玄黄,你的对手,不该是他。”
月天姬的身影,缓缓出现在楚天身前。她面色苍白如纸,显然消耗巨大,但眼神依旧坚定。
“你该担心的是,九荒界的生灵,已经彻底被你激怒了。”
月天姬抬起手,指向远方。
只见南域的各个角落,一道道微弱但坚定的灵光冲天而起。农夫的锄头,猎户的弓箭,散修的飞剑……无数凡人和低阶修士,被刚才的动静惊动,被玄黄的残暴激怒,他们无法靠近,却用自己的方式,发出了最质朴的反抗。
“要活着,不要做长生的奴隶!”
一声声呐喊,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洪流,冲向玄黄。
这股力量,微不足道,却让玄黄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烦躁。
“一群蝼蚁,也敢妄议长生!”玄黄冷哼一声,大袖一挥,便要将这股力量碾碎。
但就在这时,楚天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看着月天姬,又看了看远方汇聚的民意,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他守护的,从来不只是某个人。
从他决定救风清雪的那一刻起,从他决定为雪无情报仇的那一刻起,从他在雷音寺读懂《九荒长生考》的那一刻起。
他的路,就已经和整个九荒界的命运,绑在了一起。
“月天姬,谢谢你。”楚天轻声道。
他没有再战。
因为他知道,现在的他,还没有资格与玄黄正面抗衡。
他要回去,他要去联合所有可以联合的力量。
他要去告诉所有人,长生不是宿命,守护才是答案。
“我们走。”楚天对月天姬说道。
两人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
只留下玄黄,站在破碎的古战场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看着远方汇聚的、象征着反抗的微光,第一次感到了……不安。
“一群愚蠢的虫子……”他低声咒骂,但眼神深处,却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忌惮。
因为他知道,当无数蝼蚁汇聚在一起,也能撼动大树。
而楚天,就是那根将所有蝼蚁,串联在一起的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