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口,日本特高课江都梅机关总部。
这是一座由灰黑色钢筋水泥浇筑而成的堡垒式建筑,森严、冰冷,如同匍匐在租界边缘的钢铁巨兽。高墙电网,探照灯柱来回扫射,荷枪实弹的日军宪兵如同雕塑般矗立在每一个角落,眼神如同鹰隼般扫视着任何靠近的活物。空气都仿佛凝固着血腥与恐惧的气息。
一辆黑色的“丰田AA型”轿车,无声地滑到戒备森严的大门前。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冷峻、傲慢、带着明显东京上流社会特征的脸庞。一身剪裁极其考究、质料上乘的深黑色双排扣西装,领口别着一枚造型奇特、隐隐透着暗金色的菊花徽章。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居高临下、审视一切的漠然。
守卫的宪兵小队长看到那枚徽章,瞳孔猛地一缩!那是日本内务省秘密调查班高级官员才可能持有的特殊识别章!他不敢怠慢,立刻上前,恭敬地鞠躬:“阁下!请出示您的证件和手令!”
车内的“官员”——肖华,用纯正而带着东京腔的日语,冰冷地吐出几个字:“内务省,特命全权调查官,竹内清源。奉大本营密令,调查‘樱计划’相关泄密及执行失当事宜!让山本一郎立刻来见我!”他的语气带着浓浓的不耐烦和上位者的威压,同时将一份制作精良、盖着复杂内务省印鉴的证件和一个密封的牛皮纸公文袋递出车窗。
宪兵小队长仔细检查证件和公文袋封口印鉴,确认无误,额头渗出了冷汗。内务省秘密调查班!这是连军部大佬都要忌惮三分的特殊存在!尤其涉及到“樱计划”这种高度敏感的任务!他不敢有丝毫阻拦,立刻立正敬礼:“哈依!竹内阁下!请稍等!卑职立刻通报山本课长!”
很快,穿着佐官军服、脸色阴沉的山本一郎匆匆迎了出来。启明中学的失败,已经让他焦头烂额。现在内务省的人居然直接找上门来调查“樱计划”?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关东军防疫给水部(731)在租界搞活体实验,本就备受争议,如今出了这么大纰漏…内务省那些家伙,最喜欢抓军方的把柄!
“竹内阁下!不知阁下驾临,有失远迎!请!”山本一郎强压下心中的惊疑和不满,挤出恭敬的姿态将肖华迎入阴森压抑的特高课大楼。
在充斥着消毒水味和无形压力的课长办公室,肖华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山本一郎反而像下属般垂手站立一旁。
“山本课长,”肖华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用的是最正式的敬语,却字字如刀,“‘樱计划’由关东军防疫给水部主导,你部协助执行。启明女中之事,闹得租界沸沸扬扬,帝国颜面尽失!大本营震怒!内务省收到线报,计划核心机密疑遭泄露!且执行过程中存在重大失当,导致关键样本丢失!你,难辞其咎!”
山本一郎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阁下!启明之事纯属意外!是地下党和反日分子破坏!样本…样本正在全力追查!”
“意外?”肖华冷哼一声,将那份伪造的“大本营质询令”拍在桌上,“那电讯科的陈数呢?那个破译天才!据我所知,他掌握了部分‘樱计划’密电内容!还有那个女校医李婉柔!她也接触了核心机密!这两个人,现在何处?”
山本一郎心中一凛,果然是为了这个!他硬着头皮回答:“陈数…涉嫌通敌,正在严密审讯中!李婉柔…作为重要知情者,也…也暂时收押…”
“愚蠢!”肖华猛地一拍桌子,气势逼人,“陈数这等特殊人才,百年难遇!他的破译能力,对大日本帝国价值连城!岂能因些许‘嫌疑’就毁掉?李婉柔作为高级医护人员,对细菌病理有深入研究,同样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你们关东军,就知道杀杀杀!目光短浅!”
山本一郎被骂得狗血淋头,又不敢反驳:“那…阁下的意思是?”
“立刻停止对他们的刑讯!”肖华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大本营内务省有新的指令!鉴于‘樱计划’暴露风险剧增,且陈数、李婉柔二人能力特殊,决定将他们秘密转移至东京本部,由内务省和陆军省联合研究所接管!进行更深入的研究和…‘保护性’隔离!这是命令!”他指了指桌上的公文袋。
山本一郎脸色变幻不定。内务省要人?还是调去东京?这不合规矩!陈数是他抓到的地下党重要嫌疑人,李婉柔更是涉及启明核心机密!就这么交出去?但对方手持大本营命令,身份尊贵,语气强硬…他一个小小的特高课长,根本得罪不起内务省!
“阁下…此事关系重大…卑职需要向关东军司令部大佐阁下请示…”山本一郎试图拖延。
“可以!”肖华似乎早有预料,表现得非常大度,但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冰冷,“给你十分钟,向你的上级请示!在命令确认前,我要亲自见见这两个‘特殊人才’!确认他们的状态是否值得帝国花费资源转移!带路!”
山本一郎无奈,只得亲自陪同这位“竹内阁下”,在一队宪兵的“护卫”下,穿过一道道冰冷的铁门和森严的守卫,走向特高课深处最阴暗潮湿的区域——电讯科地下临时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