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驱散了骨髓里残留的些许寒意。
空气里弥漫着桃花甜香、青草气息和浓郁纯净的灵气,每一次呼吸都让这具新身体感到些许熨帖。
白璃在两名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踏出寝殿。
入目之景,饶是她见惯了天宫盛景,心中也不由微微一动。
并非天宫那种以白玉、琉璃、黄金堆砌出的极致辉煌与威严,而是另一种生机盎然的灵秀之美。
殿宇依着起伏的山势蜿蜒错落,多以暖色的灵木、莹润的青玉筑成,飞檐翘角,精巧别致。
廊桥连接各处,桥下溪流淙淙,几尾灵动的锦鲤嬉戏其间。远处山峦叠翠,云雾如轻纱缭绕峰腰,有巨大的仙鹤悠然飞过,留下清越的鸣叫。
近处,庭院中古木参天,奇花怪草遍地,许多她叫不出名字的灵植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甚至有几只皮毛油光水滑、尾巴数量不一的小狐狸,在花丛草丛间追逐打闹,看到她出来,也只是好奇地歪头看了一眼,并不怕生。
整个青丘宫阙,更像是一座与自然完美融合的巨大园林,温暖,灵动,充满了生活气息。
与她过去所居的、规整肃穆、弥漫着无形威压的紫微宫,截然不同。
“小公主,您想往哪边去?”身旁的侍女轻声询问,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搀扶的力道,既让她能借力,又不会让她感到不适。
白璃目光扫过前方几条通往不同方向的蜿蜒小径,随手指了一条看起来最清净、花木最为繁盛的路。
“就去那边走走。”
“是。”
两名侍女扶着她,缓步前行。
脚下是光滑的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路旁种植着大片的桃花林,正值花期,落英缤纷,如下了一场粉色的雪。花瓣沾在她的衣襟发梢,留下淡淡馨香。
她走得很慢,一方面是因为身体依旧虚弱,另一方面,她需要时间观察和感知。
她的神念如同无形的水波,以她为中心,极其缓慢地向四周蔓延。虽然远不及前世那般瞬息万里、洞彻虚空,但足以让她“看”到许多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她“看”到草木根系深入大地,汲取着地脉灵气;“看”到廊柱梁枋上雕刻的符文微微闪光,构成一个个小而精妙的防护法阵;“看”到远处巡逻的侍卫,气息沉稳,妖力内敛,显然训练有素;“看”到空中若有若无的结界波动,将整个青丘宫阙温柔地笼罩其中。
这里的防御,外松内紧。
沿途遇到的侍女、侍卫见到她,都会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恭敬地行礼,口称“小公主”,目光中带着真诚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是了,白璃“病弱废柴”的形象深入人心。他们是在怜悯她久病初愈,步履蹒跚。
白璃面色平静,心中却无半分波澜。他人的看法于她,早已如浮云。
行至一处水榭,榭边一株巨大的凤凰花树开得如火如荼,倒映在清澈的池水中,美不胜收。
“小公主,可要在此处歇息片刻?”侍女体贴地问道。
白璃颔首,在侍女的搀扶下于水榭中的玉凳上坐下。侍女立刻奉上温热的灵茶和几样精致小巧的点心。
她端起茶杯,指尖感受着温热的瓷壁,目光却落在池水自己的倒影上。
水波微漾,倒影模糊,那张属于白璃的、娇媚脆弱的脸庞在水中晃动,时而清晰,时而破碎。
就像她此刻的处境。
“听说前几日边境巡守的队伍,发现了一缕不同寻常的魔气残余,虽然很淡,但戾气极重,不似寻常魔兽留下的。”一个压低了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回廊拐角传来,似乎是两名正在休憩的侍卫在闲聊。
魔气?
白璃端茶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这两个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入她的神魂深处,勾起了最深沉的记忆。
“……陛下亲自去查探了,回来后面色凝重,下令加强了边境的巡查力度。” “天宫那边似乎也派了人下来巡查,据说……是因为更北边的一处小世界壁垒出现了松动,有魔物渗漏……” “多事之秋啊……但愿别再起波澜……”
声音渐渐远去,后面的内容听不真切了。
白璃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掩去了眸中骤起的惊涛骇浪。
魔气残余……天宫巡查……世界壁垒松动……
这些词语串联起来,在她心中勾勒出一个极不祥的预兆。
她拼尽性命,神魂俱灭,才堪堪将那灭世魔劫封印。如今才过了多久?三个月?魔气竟已再度显现?
是当初封印得不彻底?还是……那魔劫之力,远比她想象的更为恐怖难缠,已经开始侵蚀别的世界壁垒?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若真是如此,那眼前的宁静祥和,不过是暴风雨前虚假的平静。
她放下茶杯,指尖微微发凉。
原本,她只想暂且安顿,慢慢修复神魂,适应这具身体,再图以后。
但现在,外界的变化似乎不容她慢慢来。
危机或许正在逼近,而她,却困在这具柔弱不堪的躯壳里。
一种久违的、名为紧迫感的情绪,悄然滋生。
她不能再仅仅满足于“静养”了。
必须更快地……获得力量。
至少,要有自保之力。
阳光依旧温暖,凤凰花依旧绚烂,池水中的游鱼依旧悠闲。
但坐在水榭中的少女,眼神却已悄然改变。之前的茫然和疏离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内敛的决意。
她缓缓站起身。
“回去吧。”她轻声道。
该开始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