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未亮,一层薄薄的寒雾还萦绕在山间。
归一剑宗山门处,四道身影已然集结。
萧烬一身利落的劲装,背负长剑,眼神锐利中藏着一丝压抑的亢奋。他身旁是那个被拉来凑数的王师弟,显得有些紧张,不住地搓着手。
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另外两人。
大师兄墨渊依旧是一袭青衫,神色平静,气息沉稳如山岳。他的存在,让原本普通的巡逻任务,平添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
泠崖则还是那身朴素的宗门弟子服,安静地站在一旁,眼眸低垂,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只有偶尔抬眼望向后山方向时,那空洞的眼底才会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微光。
“既然人齐了,便出发吧。”墨渊目光扫过三人,在萧烬脸上略一停顿,最后落在泠崖身上,声音平和,“剑冢外围虽无大险,但亦不可掉以轻心。一切听我指令行事。”
“是,大师兄!”萧烬和王师弟连忙应声。
泠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四人不再多言,由墨渊领头,沿着一条被杂草半掩的青石小径,向着后山深处行去。
越往深处,周围的植被越发稀疏,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若有若无的锋锐气息,刮在皮肤上,带着轻微的刺痛感。这便是上古剑冢散发出的残留剑意,经年不散。
萧烬感受着这股令人心悸的气息,非但没有畏惧,心中反而越发激动。就是这里!这混乱而强大的力量,正是他需要的!他悄悄调整着呼吸,试图与体内那股沉寂的扭曲力量建立更深的联系,准备着在关键时刻,将其引爆,搅乱局势。
王师弟则是脸色发白,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墨渊身后,生怕走错一步。
墨渊步伐稳健,灵识如同无形的水波向四周扩散,警惕地感知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波动。他的主要注意力,大半都放在了萧烬和泠崖身上。
而泠崖,自踏入这片区域开始,她那种茫然的状态似乎减轻了一些。她不再低着头,而是微微抬首,目光仿佛没有焦点地扫视着周围嶙峋的怪石和地面上那些深刻的、仿佛被利刃劈砍过的痕迹。
这里的“规则”,是混乱的,破碎的。与她体内那种倾向于“秩序”、“净化”的本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种感觉很奇异,并不舒服,却让她那空寂的脑海,似乎被刺激得活跃了一分。
巡逻路线沿着剑冢外围划定,任务本身并不复杂——记录几处固定监测点的剑意波动数值,并驱赶可能出现的、被剑意吸引而来的低阶骨兽(一种受剑气侵蚀而异变的骸骨妖兽)。
前几个监测点都平安无事。
在前往第四个,也是最靠近剑冢内围屏障的一个监测点时,空气中的剑意陡然变得强烈起来,呼啸的风声都仿佛化作了金铁交鸣之音。
就在他们穿过一片布满黑色碎石的区域时,异变陡生!
“嗡——!”
一声低沉的剑鸣自不远处传来,并非源自剑冢内围,而是来自他们侧方一块巨大的、形似断剑的巨石之后!
紧接着,三道灰白色的影子带着浓郁的死气和锋锐的剑气,猛地扑了出来!
是二阶骨兽,剑齿猁!速度快如闪电,爪牙堪比精钢,更能激发零散的剑气伤敌!
“小心!”墨渊反应极快,一声低喝,青衫无风自动,一道凝实的青色剑罡已然护在身前。
王师弟吓得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祭起一面法盾。
萧烬眼中精光一闪,他等待的机会来了!他并未第一时间全力迎敌,而是故意示弱,只以流云剑法周旋,同时,他的意念疯狂催动体内那团扭曲的力量!
`【……检测到高强度能量环境……契合度17%……可尝试引导……】`
一个混乱的意念在他脑中闪过。
就是现在!
萧烬在与一头剑齿猁交错而过的瞬间,脚下看似一个踉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侧后方退去,而那个方向,恰好是泠崖所站立的位置!同时,他体内那股被压抑的暗红力量,被他强行引动了一丝,化作一股阴冷晦涩的波动,并非攻向骨兽,而是悄无声息地卷向泠崖!
他不仅要借骨兽制造混乱,更要亲自将一丝“污染”之力作为引子,投向泠崖,试探她的反应,甚至希望能扰乱她那诡异的能力!
然而,就在那股晦涩波动即将触及泠崖的刹那——
一直安静站立,仿佛对扑来的骨兽毫无所觉的泠崖,忽然动了。
她没有看那几头凶恶的骨兽,也没有看故意撞来的萧烬,她的目光,越过了他们,直直地投向那块巨大的、形似断剑的巨石。
她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对着那巨石的方向,轻轻一划。
没有灵光闪耀,没有剑气纵横。
但下一刻,那三头正凶悍扑击的剑齿猁,动作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捆缚,它们身上萦绕的剑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瞬间溃散,眼中的魂火剧烈摇曳,发出凄厉的哀嚎,随即“哗啦”一声,散落成一地碎骨,再无动静。
而那块巨大的断剑石,表面上一道原本若隐若现、不断游走的古老剑意烙印,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悄然消失了一小段。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快得超出了常理。
现场,一片死寂。
王师弟张大了嘴巴,举着法盾,呆若木鸡。
萧烬僵在原地,保持着“踉跄”的姿势,脸上算计的表情彻底凝固,只剩下无边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引动的那丝晦涩波动,在靠近泠崖周身尺许范围时,就已自行湮灭,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墨渊瞳孔骤缩,护身剑罡缓缓收起,他深深地看着泠崖那收回的手指,以及她脸上那依旧平淡,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眼前尘埃的表情。
他看得分明,那不是法术,不是武技,那更像是一种……**权限**!一种对“剑”与“意”这两个概念本身的、凌驾性的掌控!
泠崖解决了骨兽,目光却依旧停留在那块断剑石上,微微偏头,似乎在感知着什么。刚才,她并非针对骨兽,而是感知到那块巨石上残留的剑意结构与周围环境产生了不协调的“共振”,吸引了骨兽,并可能引发更大范围的能量紊乱。她只是顺手,将那处不协调的“节点”……抹平了。
墨渊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沉声道:“继续任务。”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
队伍再次沉默前行,气氛却变得无比压抑。
萧烬低着头,跟在最后,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渗出却浑然不觉。失败!又一次彻底的失败!甚至没能逼出她更多的手段!恐惧和挫败感如同毒液般侵蚀着他的理智。
然而,就在他内心被负面情绪淹没的同时,他灵魂深处那团扭曲的、沉寂的暗红力量,却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悄然吸收着他的绝望与怨恨,一丝更加隐秘、更加诡异的波动,开始在他体内滋生。
他并未察觉,在他那被疯狂占据的心神深处,一个冰冷混乱的意念,如同深渊中的低语,悄然响起:
`【宿主负面情绪能量达标……触发隐藏协议……‘同频共振’模块激活……开始扫描并模拟当前环境高频能量波动……】`
`【目标锁定:剑冢内围——‘陨星残核’……】`
萧烬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剑冢内围,那被浓郁煞气与破碎剑意笼罩的最深处。一股莫名的、强烈的吸引力,从那深处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