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由骸骨与漆黑湖水构成的巨物,仿佛是整个枯萎沼泽恶意与死亡的具象化。
它没有具体的形态,如同一座蠕动的山峦,无数惨白的骨爪从它体内探出,疯狂地抓挠着空气,成千上万点幽绿色的鬼火在其内部明灭闪烁,发出直接侵蚀灵魂的混乱低语。
它仅仅是存在于此,就让周围墨绿色的浓雾为之退避,让死寂的湖水为之沸腾——并非是热烈的沸腾,而是如同粘稠沥青被加热般,冒出更多腐败的气泡。
“这……这怎么打?”萧烬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面对沼泽蠕虫,面对幽影,面对畸变体,甚至面对岸边的神骸,他们至少还能看到胜利的微光,但眼前这个怪物,让人连对抗的念头都难以升起。
零的系统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尖锐警报,面罩显示器上代表威胁的能量读数瞬间爆表,一片赤红!“能量等级无法估算!法则扭曲度超出探测上限!建议……立即撤离!”连一向冷静的零,都给出了近乎不可能的方案。
撤离?往哪里撤?岸边是虎视眈眈的神骸,湖中是这尊恐怖的魔神。
“稳住!”墨渊的怒吼在加密频道中炸响,强行压下了众人心头的恐慌,“我们没有退路!零,扫描它的结构,找核心!青阳,准备意志冲击!其他人,把所有火力,对准它那些鬼火最密集的地方!”
他的命令像是一根定海神针,让几乎涣散的团队重新凝聚起一丝斗志。
“明白!”洛青阳深吸一口那带着能量剥夺感的冰冷空气,将体内因为湖水侵蚀而有些滞涩的气血再次疯狂运转起来,那斩灭邪祟的武道意志被提升至巅峰,他的双眼甚至隐隐泛起了赤红的光芒,死死盯住那庞大的怪物。
零也强行压下了系统的警报,将全部算力投入到对前方巨物的分析中,眼中数据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结构极不稳定……能量节点不断转移……核心疑似隐藏在……无法锁定!”
就在这时,那骸骨与水构成的巨物发动了攻击。
它并没有使用什么花哨的技巧,仅仅是抬起了一部分由无数骨骸和淤泥构成的“手臂”,然后朝着墨渊等人所在的位置,缓缓地、却又带着无可抗拒的威势,压了下来!
那一瞬间,仿佛整片天空都黑暗了下来。
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众人,那手臂未至,恐怖的风压已经让湖面凹陷下去,众人只觉得像是被无形的大山压住,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在齐腰深的粘稠湖水中移动一步都千难万难!
“躲不开!合力抵挡!”墨渊目眦欲裂,狂吼着将自身真元毫无保留地注入手中的能量步枪,朝着压下的巨臂疯狂射击。萧烬、凯文、赵清悦、夏薇也拼尽全力,将所有的火力倾泻而出。
能量光束打在巨臂上,炸开一团团黑水和碎骨,但相对于其庞大的体积,这点伤害如同杯水车薪,根本无法阻止它分毫!
洛青阳狂吼一声,不仅没有后退,反而逆着压力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双脚在湖底坚硬基底上踩出深深的印记。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将全部的意志、全部的气力、全部的精神,都凝聚在了右拳之上。那拳头之上,仿佛凝聚了一层肉眼可见的、扭曲空气的透明波动!
“给我……滚开!”
他一拳轰出,不再是针对某个点,而是将他那“排斥一切邪祟”的意志领域,如同一个无形的炮锤,狠狠撞向了那压下的巨臂!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在湖面上炸开!并非物理层面的碰撞声,更像是两种无形力场的猛烈对撼!
巨臂下压的势头竟然被硬生生地阻滞了一瞬!拳锋所及之处,那骸骨与黑水构成的物质如同被投入热刀的黄油般,出现了明显的消融和溃散,无数幽绿鬼火发出尖锐的哀鸣,瞬间熄灭了一大片!
有效!
然而,洛青阳付出的代价也极其惨重。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落在湖水中,气息瞬间萎靡下去。那巨物蕴含的恐怖反噬力,几乎震碎了他的内脏和经脉!
“青阳!”赵清悦和夏薇失声惊呼。
而那只巨臂,在经历了短暂的停滞和局部溃散后,再次以更凶猛的气势压下!零的干扰波如同泥牛入海,墨渊等人的火力更是螳臂当车。
绝望,如同冰冷的湖水,淹没了每一个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浩瀚而古老的气息,毫无征兆地自遥远的方向传来,瞬间穿透了壁垒的厚重装甲,穿透了漫长的距离,穿透了死水湖那隔绝一切的浓雾与力场,降临于此!
这股气息温暖、纯净、带着抚平一切创伤、秩序一切混乱的磅礴意志,与死水湖的死寂、污秽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即将压下的巨臂猛地一僵,其体内那万千幽绿鬼火齐齐剧烈摇曳,发出了混合着恐惧、愤怒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悸的无声尖啸!
墨渊等人也感受到了这股气息,他们愕然回头,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那股同源而出的、令人心安的力量感,让他们瞬间明悟——
“泠崖!!是泠崖!!”萧烬激动得几乎破音。
壁垒,医疗中心。
隔离病房内,所有连接在泠崖身上的监测导管和能量输注线,在一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开、气化!
一直平稳运行的精密仪器屏幕上的数据疯狂跳动,然后在一阵火花中彻底黑屏!
躺在医疗舱内的泠崖,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不再是平日里带着些许迷茫和清澈的黑眸,而是化为了纯粹、威严、仿佛蕴藏着无尽星空与宇宙生灭的淡金色!
她缓缓坐起身,周身散发着温润却不容亵渎的淡金色光辉,长长的黑发无风自动,发梢也染上了一层流动的金芒。
她看了一眼周围陌生的环境,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但随即,那疑惑便被更深处涌起的、如同潮水般的记忆碎片和某种本能的呼唤所取代。
她感受到了,在那遥远而污秽之地,与她同源的力量正在被亵渎,正在呼唤着她。
她抬起手,纤细的手指对着前方的虚空,轻轻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她面前的空气,连同那厚重的隔离墙壁,如同被无形之力精准切割的纸张般,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道平滑的、边缘流淌着金色光晕的裂痕。裂痕之外,不再是壁垒的走廊,而是一片扭曲的、光影流动的虚空通道!
她一步迈出,身影没入通道之中,消失不见。只留下病房内一片狼藉和惊得目瞪口呆、闻讯赶来的医疗人员。
……
死水湖上。
那骸骨与水构成的巨物,似乎因泠崖气息的遥远介入而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和暴怒。
它放弃了压垮墨渊等人,那巨大的手臂猛地收回,随即,它庞大的躯体中心,那些幽绿鬼火最密集的地方,猛然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如同漩涡般的口器!口器深处,是极致的黑暗与混乱!
一股无法形容的吸力骤然传来!
不再是物理层面的吸力,而是针对能量、生命力乃至灵魂本源的恐怖抽取!
“啊啊啊!”萧烬和凯文首当其冲,只觉得自身的能量和生命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向外倾泻,防护服瞬间失去光泽,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
赵清悦和夏薇更是连站立都无法做到,瘫软在湖水中,意识迅速模糊。
墨渊拼命抵抗着这股吸力,将摇摇欲坠的零护在身后,但他自己也感到一阵阵虚弱袭来,眼前阵阵发黑。
就连重伤昏迷的洛青阳,其微弱的生命气息也在被强行拉扯而出!
就在所有人都即将被这恐怖的吸力彻底吞噬,化为这巨物养分的刹那——
哧啦!
一声清晰的、如同绸缎被撕裂的声音,在众人头顶响起。
死水湖上空,那浓得化不开的墨绿色雾霭,被一道凭空出现的、边缘流淌着金色光辉的裂痕悍然撕开!
一道笼罩在温暖淡金色光芒中的窈窕身影,如同九天降临的神女,一步从裂痕中踏出,悬浮于漆黑湖面之上。
正是泠崖!
她金色的眼眸淡漠地扫过下方那庞大的、散发着污秽与死亡气息的巨物,眼神中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源自生命层次本质的漠然。
她伸出右手,对着那正在疯狂吞噬生命与能量的巨物口器,轻轻向下一按。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也没有绚烂夺目的光影效果。
但就在她手掌按落的瞬间,那巨物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仿佛被整个世界的重量压在了身上!
它发出的吸力戛然而止,体内那万千幽绿鬼火发出了濒死般的、凄厉到极致的尖啸,光芒急速黯淡、熄灭!
它那由骸骨和黑水构成的躯体,从内部透射出无数道纯净的金色光芒,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巨物疯狂地挣扎、扭曲,试图抵抗,但在那绝对的、位阶上的压制面前,一切反抗都是徒劳。
“噗——”
如同一个被戳破的、装满污秽的气囊,那庞大的、不可一世的巨物,在一声沉闷的爆响中,轰然炸裂!
没有血肉横飞,只有漫天飘散的黑水、碎裂的骨骸,以及那些彻底熄灭、化为飞灰的幽绿鬼火。
这些污秽的物质在接触到空气中弥漫的淡金色光辉时,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被净化、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
湖面上,只剩下那悬浮于空中的金色身影,以及下方劫后余生、目瞪口呆的众人。
笼罩湖区的墨绿色浓雾,如同被阳光驱散的黑暗,开始快速消退。那一直萦绕不散的压抑感和能量剥夺感,也随之消失。
阳光,久违的、真实的阳光,刺破了逐渐稀薄的雾气,洒落在了死寂的湖面上,映照出粼粼波光——那湖水,竟不知何时,从漆黑如墨,变得清澈了许多!
泠崖周身的光芒缓缓内敛,她金色的眼眸也逐渐恢复成平日里深邃的黑色。她缓缓从空中落下,轻盈地站在水面上,如同踩在坚实的大地上。
她看向虚弱不堪、相互搀扶着站起的队友们,目光最后落在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洛青阳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感,有歉意,有关切,还有一丝刚刚苏醒的茫然。
她抬起手,指向湖心那巨大黑色阴影的顶端,那点淡金色的光芒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和明亮。
“我的……碎片。”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