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大剧院。
舞台的强光炽白如雪,却无法穿透观众席那片死寂的黑暗。
没有掌声,没有议论。
只有上千人压抑到极致的粗重呼吸,在寂静中汇成一片令人心悸的潮声。
所有人的瞳孔都涣散着,倒映着舞台中央那唯一的猩红,嘴角挂着晶莹的涎水,喉咙深处滚动着无意识的音节,仿佛在赞颂,又仿佛在呻吟。
他们刚刚经历的,不是一场舞蹈,而是一次神圣的污染,一场名为《神临》的集体幻梦。
舞台之上,唐韵静立如血色雕塑。
她的肌肤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近乎透明的苍白,与那双仿佛用鲜血浸染过的芭蕾舞鞋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
舞鞋,已经不再是鞋。
猩红的丝线如活物般延伸,宛如纤细的血管,与她的小腿肌肤融为一体,每一次心跳,都能看到鞋面上有微光如脉搏般明灭。
她身上属于人类舞者的柔美与脆弱早已被涤荡干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深渊的妖异,一种扭曲堕落的魅惑,却又偏偏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想要跪地膜拜的神圣感。
评委席上,死寂被一声压抑的牙齿打颤声打破。
几位享誉全国的艺术大师,此刻像是被无形大手扼住心脏的溺水者,脸色青紫,眼球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唐韵,眼神里交织着极致的恐惧与病态的崇拜。
他们穷尽一生追求艺术的真谛,却在今晚,窥见了艺术的终极——疯狂与死亡。
而舞蹈学院院长柳如烟,更是抖如筛糠。
她感受不到空气,肺部火烧火燎,一股冰冷而宏大的意志正隔着遥远的时空注视着她,那目光仿佛一座万古冰山,缓缓压在她的灵魂之上。
只需要一个念头,她就会被碾成齑粉。
那意志的源头,来自舞台上的女孩,更来自女孩背后,那个不可名状的……“神”。
“柳院长,还有各位评委。”
唐韵的声音响起了。
通过麦克风的放大,她的声音变得空灵而失真,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每一个音节都仿佛淬了寒冰的音叉,精准地敲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我的舞蹈,已经结束。”
“吕芊芊,剽窃我的心血,践踏我的尊严,甚至,用我母亲的生命,来逼迫我。”
“现在,我需要一个裁决。”
她没有控诉,没有哭泣,只是在陈述。
像是在宣读一份早已写好的,不容置喙的判决书。
瞬间,那股被压抑的狂热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裁决!裁决!裁-决!”
“亵渎者!滚下去!”
“《神临》!吾神降临!冠军属于唐韵!”
台下的观众们疯了。
他们被彻底转化,成了最虔诚的信徒,挥舞着手臂,声嘶力竭地为他们的“女神”献上自己的狂热。
音浪汇聚成实质的冲击波,震得整个大剧院的穹顶都在嗡嗡作响!
柳如烟的心理防线,在那宏大的注视和山呼海啸的声浪中,被碾得粉碎。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女儿完了,她自己,也完了。
“我……我宣布……”
柳如烟颤抖着抓起话筒。
“本届‘星光杯’舞蹈大赛,最终的冠军是……”
她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那个名字,仿佛吐出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唐韵!”
轰!
欢呼声如火山喷发,狂热的声浪直冲云霄!
“并且,”柳如烟的身体一软,彻底瘫倒在椅子上,用最后的气息说道,“我……我的女儿吕芊芊,因学术舞弊,品行不端……将立刻登台,向唐韵同学,公开……谢罪!”
舞台侧方,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吕芊芊,被两名面容呆滞的工作人员像拖死狗一样拖了上来。
她一看到唐韵那双猩红的、不似活人的眼眸,感受到那股让她灵魂都在冻结的诡异气场,双腿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
“噗通!”
一声闷响。
在全江城所有媒体的直播镜头和上千观众的注视下,吕芊芊重重地跪在了唐韵面前。
“我……我错了,唐韵……我不该偷你的创意,我不是人……对不起,求你……求你饶了我这条狗命……”
她语无伦次,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哪还有半分曾经的天之骄女模样。
唐韵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猩红的瞳孔里,没有怜悯,没有快意,只有一片虚无的漠然。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整个剧院里所有人的情绪——
柳如烟的绝望、评委们的恐惧、观众们的崇拜、以及脚下这个女人的卑微乞求——正通过猩红舞鞋,如涓涓细流般汇入她的身体,化作一种让她沉醉的、名为“权柄”的力量。
原来,这就是主上所说的……艺术的魅惑。
她缓缓抬起右脚。
那只精致、优雅,却又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猩红舞鞋,在万众瞩目之下,轻轻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优雅,踩在了吕芊芊的头顶。
这一脚,宣告了旧日天才的华丽变身。
这一脚,完成了新的舞神的华丽加冕。
江城,“艺术”与“魅惑”的权柄,在这一刻,易主。
……
同一时间。
江城第三精神病院,顶层11号病房。
陈默静坐于轮椅之上,古井无波的眼眸“倒映”着大剧院发生的一切。
【叮!检测到第五位女祭司‘堕落舞者’唐韵已完成加冕仪式!】
【叮!‘艺术’与‘魅惑’权柄正式归位,神国雏形版图扩张!】
【叮!恭喜宿主获得代行者生命力反哺,神经元网络修复度提升10%!当前总修复度:55%!】
【叮!检测到脊椎神经束已完全贯通,您的双腿控制权已恢复!】
【叮!获得疯狂值+!】
系统提示音落下的瞬间。
一股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磅礴、炽热的生命洪流,轰然从他的脊椎深处炸开!
那不是暖流,那是一场奔涌的岩浆!
十八年来,早已冰封死寂的神经元网络,仿佛被注入了创世之初的第一缕神力!
无数神经末梢在瞬间被激活,传来一阵细密如电流穿梭的酥麻与刺痛。
紧接着,沉睡了六千多个日夜的腿部肌肉纤维,开始发出微不可查的、却无比坚韧的颤栗,贪婪地汲取着这久违的力量。
冰冷、麻木、无知无觉的感觉,如同退潮般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对每一寸血肉都了如指掌的绝对掌控感!
陈默的眼眸深处,那片永恒的死寂第一次泛起了一丝涟漪。
他缓缓抬手,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轮椅的扶手上。
微微用力。
吱呀——
轻微的声响中,他那双修长而略显苍白的腿,第一次脱离了冰冷的金属脚踏板。
然后,稳稳地、踏在了地面上。
脚掌接触地面的瞬间,一种冰冷、坚硬的触感,混合着细微的灰尘颗粒感,通过足底超过二十万个神经末梢,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如一道惊雷般直冲他的大脑皮层!
这是……大地的感觉。
十八年的轮椅生涯,十八年的悬空与禁锢,在这一刻,画上了句点。
他,站了起来。
没有扶持,没有颤抖,身姿挺拔如一柄刺破苍穹的利剑。
整个病房的光线仿佛都被他吸引,扭曲着汇聚于他一身,让他的身影显得无比孤高与伟岸。
就在这时。
砰!!!
病房门被一股巨力粗暴地撞开。
“吾……吾主!不好了!”
张德海院长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满是褶子的老脸上写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惶与绝望,声音尖锐得几乎破了音。
“出……出大事了啊!”
他冲进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沐浴在窗外阳光下,宛如神只般挺立的背影。
张德海的呼吸,瞬间停滞。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成了针尖!
轮椅……是空的!
他站起来了?!
“慌张什么。”
陈默缓缓转过身,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却多了一丝俯瞰蝼蚁的漠然。
“天,还没塌。”
“塌了!真的快塌了啊!”
张德海快要哭出来了,他高高举起手中一个不断发出刺耳警报、屏幕布满裂纹的黑色通讯器,颤声道:
“您……您在江城闹出的动静太大了!老朽实在瞒不住了,已经触发了总部最高级别的‘深红裁决’警报!”
“‘守门人’总部的直属武装——‘惩罚者’小队,已经启动了异常源审查,他们的坐标……锁死的就是江城!”
“他们不是来谈判的!他们是来……彻底‘净化’一切异常源的!求求您,快收手吧!再这样下去,他们会把整个江城从地图上抹掉的啊!”
张德海的声音里充满了哀求与恐惧。
然而,陈默只是静静地听着,那张俊美到毫无瑕疵的脸上,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惩罚者?”
他轻轻吐出这三个字,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种艺术家即将展示最得意作品时的玩味。
“也好。”
“就让他们来亲眼见证一下……”
“一个行走于人间的神明,和一个……即将降临的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