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粗重地喘息着,后背的伤口在丹药和真气的双重作用下缓缓收口,但依旧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黑松林边缘弥漫的、令人窒息的甜腻异香和白色魅影的尖啸终于被隔绝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山风呼啸的凛冽和岩石的粗粝感。
他抬头望向远方。鹰嘴岩如同一头沉默的巨兽,在稀薄的晨雾中勾勒出狰狞的剪影,俯瞰着下方更深邃、更幽暗的峡谷——哑口崖。那里,就是他此行的终点,也是所有谜团可能解开,或者……彻底埋葬他的地方。
净眼术下,哑口崖方向的气息与其他地方截然不同。没有弥漫的阴煞之气,也没有活跃的能量波动,只有一种……死寂。绝对的、仿佛连时间和空间都被冻结的死寂。那里的光线都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扭曲、吞噬,显得格外昏暗和压抑。
山神庙老者“有进无出”的警告犹在耳边。雷工地图上的骷髅头标记依旧在闪烁。动态星图的指引也明确无误地指向那片死地。
没有退路了。
他吞下几块压缩干粮,喝光了水壶里最后一点水,感受着体力一丝丝恢复。背后的疼痛稍减,但内心的沉重却有增无减。最后的这段路,注定是真正的龙潭虎穴。
休息了约莫一刻钟,他站起身,重新背好行囊,握紧桃木剑,向着鹰嘴岩的方向进发。
越是靠近,那股死寂的压迫感就越发强烈。空气中听不到任何虫鸣鸟叫,甚至连风声到了这里都变得低沉而扭曲,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脚下的岩石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黑色,坚硬冰冷,寸草不生。
攀上鹰嘴岩的过程异常艰难,岩壁陡峭湿滑,无处着力。林默不得不将真气灌注四肢,如同壁虎般艰难攀爬,每一下都牵动着背后的伤口。
当他终于气喘吁吁地爬上鹰嘴岩顶端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哑口崖,并非想象中的狭窄裂缝,而是一片巨大的、仿佛被天外巨斧劈开的、深不见底的黑色峡谷!峡谷两侧的岩壁如同刀削斧劈,垂直上下,看不到底。谷中弥漫着浓郁的、如同实质的灰黑色雾气,缓缓流转,吞噬着一切光线和声音。
而就在他对面,峡谷的另一侧崖壁上,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黑洞!洞口边缘的岩石呈现出熔融后又凝固的怪异形态,仿佛被某种极其恐怖的力量强行破开!那里,就是动态星图最终锁定的坐标——“巢穴”入口!
但如何过去?峡谷宽达百米,深不见底,根本没有路!
就在林默皱眉思索之际,他手中的动态星图突然发生了新的变化!
银色的金属片不再显示路径,而是投射出一幅复杂的、不断旋转的能量结构图,中心点正是那个黑洞入口。同时,星图边缘亮起数个光点,与林默怀中的鸟喙面具以及那截“指骨密钥”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检测到‘门户’……验证‘密钥’……序列匹配……”】
【“启动‘悬桥’协议……注入能量……”】
冰冷的电子音直接在他脑海响起!
嗡——!!!
下一刻,怀中的鸟喙面具和指骨密钥自发地飞出,悬浮在半空,散发出刺目的白光!两股白光汇聚,如同探照灯般射向峡谷对岸的黑洞入口!
几乎同时,峡谷中那浓郁的灰雾剧烈翻腾起来!雾气之中,无数道细微的、闪烁着幽蓝色电弧的光丝凭空出现,迅速交织、延伸,在两处悬崖之间,凝聚成一座若隐若现的、完全由能量构成的透明桥梁!
桥梁极窄,仅容一人通过,下方是吞噬一切的深渊,幽蓝的电弧在桥身上跳跃闪烁,发出危险的噼啪声,仿佛随时会崩溃!
这就是通往“巢穴”的路?!一座能量桥?!
林默心脏狂跳。这桥看起来极不稳定,而且天知道走过去会触发什么。
但没有其他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将桃木剑背好,小心翼翼地将一只脚踏上能量桥面。
脚底传来一种奇特的、既坚实又虚幻的触感,微微有些麻痹。桥身晃动了一下,幽蓝电弧更加活跃。
他稳住心神,将另一只脚也踏了上去。整个人站在了这座横跨深渊的死亡之桥上。
每向前一步,桥身的晃动就加剧一分,电弧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脚踝,带来阵阵刺痛和麻痹感。峡谷中的死寂雾气仿佛活了过来,在桥下翻涌咆哮,传来无数细碎的、充满恶意的低语声,试图干扰他的心神。
他紧守灵台,默诵静心咒,一步步艰难前行。百米距离,此刻却漫长得如同跨越生死。
就在他走到桥中央时——
异变陡生!
咻!咻!咻!
数道炽热的能量光束,突然从侧下方的崖壁阴影中暴射而出,精准地轰击在能量桥的根部!
轰!轰!
剧烈的爆炸声中,能量桥剧烈扭曲震荡,幽蓝电弧疯狂暴走!桥体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眼看就要断裂!
林默脸色剧变,想也不想,猛地向前扑去!
咔嚓——!!!
身后的桥面轰然断裂、消散!恐怖的能量乱流席卷而来!
林默借着前扑的惯性,如同炮弹般射向对岸的黑洞入口!同时在空中猛地转身,桃木剑出鞘,狠狠劈向身后追来的能量乱流!
砰!!!
金光与幽蓝电光猛烈碰撞!林默借力再次加速,险之又险地砸入了黑洞入口的边缘!碎石纷飞!
他狼狈地滚倒在地,回头望去,只见断裂的能量桥残骸如同破碎的琉璃般消散在深渊雾气中,对岸鹰嘴岩上,几个穿着“清道夫”制服的身影正冷漠地收起武器,显然他们早已埋伏在此,就等这一刻!
好险!差点就葬身深渊!
然而,还不等他喘息——
“嗡——!!!”
一声低沉却足以震碎灵魂的嗡鸣,猛地从黑洞深处传来!整个洞口剧烈震颤!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到极致的吸力猛地从深处爆发,如同巨兽张口,要将入口处的一切吞噬进去!
林默脸色煞白,拼命想抓住洞口的岩石抵抗,但那吸力恐怖无比,他的身体根本不受控制地被拖向黑暗深处!
就在这绝望之际——
“抓住!”
一声沙哑的嘶吼从旁边传来!一道黑影如同猎豹般从洞口另一侧的阴影中窜出,猛地将一截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钩索甩向林默!
林默下意识地一把抓住!
钩索瞬间绷直!巨大的拉力传来,暂时抗衡住了那恐怖的吸力!
林默抬头望去,救他的人,竟然是那个在山区密林中发射火箭弹、与白面具怪物交战的未知势力成员!
他穿着破烂的、沾满血污的皮甲,脸上涂着油彩,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野性和警惕的眼睛。他的装备杂乱而粗犷,像是自制的,与“清道夫”的制式装备和“维护者”的工业感截然不同。
“快!进来!那玩意要醒了!”那人大吼着,手臂肌肉贲张,死死拉住钩索,同时身体向洞口内一个侧面的裂缝退去!
林默来不及多想,趁此机会,手脚并用地爬向那条裂缝!
就在他扑入裂缝的瞬间——
轰隆!!!
整个黑洞入口猛地向内塌陷收缩!那恐怖的吸力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更加可怕的、狂暴的冲击波从深处喷涌而出!夹杂着无数碎石和冰冷的、仿佛来自幽冥的嘶吼!
冲击波狠狠撞在裂缝入口,林默和那个救他的人被震得气血翻腾,死死贴在裂缝深处。
过了许久,外面的震动才缓缓平息下来,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咳……咳……”林默咳出几口血沫,挣扎着坐起身,看向那个救他的人,“多谢……阁下是?”
那人警惕地打量着林默,尤其是他手背上的标记和身边的桃木剑,声音沙哑:“‘山民’。你是‘外面’来的?‘公司’的?还是‘教会’的?”
公司?教会?林默心中一动,意识到这可能是本地幸存者对“铸造间”和官方的称呼。
“都不是。我被追杀,来找‘巢穴’。”林默半真半假地回答。
“巢穴?”那山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恍然,“你说的是‘圣窟’?你来圣窟干什么?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圣窟?他们对“巢穴”的称呼?
“我在找答案,也在找生路。”林默沉声道,“你们一直生活在这里?”
山民点点头,眼神黯淡:“祖辈都在山里。直到‘天裂’了,那些铁皮人和黑袍狗进来,一切都变了……”他语气中充满了仇恨和痛苦。
天裂?是指裂缝爆发?
“刚才谢谢你救了我。那些‘清道夫’……”
“是‘公司’的猎犬!”山民咬牙切齿,“他们一直在找圣窟的入口,想偷走‘山灵’的力量!我们绝不允许!”
山灵?是指“巢穴”里的东西?
就在这时,裂缝深处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几个同样穿着破烂皮甲、手持简陋武器、脸上带着疲惫和警惕的男男女女走了出来,看到林默,立刻举起武器,充满敌意。
“阿虎,他是谁?”一个为首的老者沉声问道,他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疤爷,他从外面来,被公司狗追杀,不像公司的人,也不像教会的。”叫阿虎的山民解释道。
疤爷锐利的目光上下扫视林默,尤其在他手背的标记上停留良久,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你手上的印记……‘鸦神’的徽记?你是‘鸦神’的使者?”疤爷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和……敬畏?
鸦神?使者?林默一愣,随即明白他们可能将鸟喙标记误认为了某种图腾崇拜。
他心中急转,顺势说道:“我……奉命而来。”
疤爷和周围的山民们顿时骚动起来,看向林默的目光瞬间从敌意变成了惊疑、激动甚至是一丝狂热?
“传说竟然是真的……鸦神没有抛弃我们……”疤爷喃喃自语,随即猛地抬头,眼神灼灼地盯着林默,“使者大人!您是为了‘山灵’的苏醒而来吗?是为了带领我们赶走公司狗和黑袍狗,恢复圣山的安宁吗?”
林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但眼下情况未明,只能硬着头皮含糊道:“我需要先了解情况。带我去‘圣窟’。”
“是!是!”疤爷激动地连连点头,挥手让众人收起武器,“使者大人请跟我来!圣窟就在下面!但您要小心,山灵最近很不稳定,而且……公司狗好像找到了别的入口,一直在下面捣乱!”
还有别的入口?公司(铸造间)的人已经进去了?
林默心中一沉,立刻道:“快带路!”
在疤爷和阿虎等几名山民的带领下,林默沿着狭窄曲折的裂缝向下深入。沿途可以看到许多人工开凿和居住的痕迹,甚至有一些简陋的祭坛和壁画,壁画内容多是崇拜一种类似乌鸦或鹰隼的神鸟,与鸟喙标记确实有几分相似。
这些山民,似乎世代守护着这个所谓的“圣窟”,并将其中的存在视为“山灵”或“鸦神”崇拜。而“铸造间”和官方(教会?)的入侵,打破了他们的平衡。
裂缝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溶洞入口。入口处矗立着两尊古老的、风化严重的石雕,依稀可辨是鸟类生物的形态。洞内散发出浓郁的、难以言喻的能量气息,既古老又混乱,既神圣又……疯狂。
“使者大人,圣窟就在里面。”疤爷指着洞口,语气充满敬畏,“但最近里面很危险,山灵的气息变得很暴躁,还有公司狗在里面……”
林默点点头,净眼术望向洞内深处,只看到一片混沌的能量漩涡和……隐约的血腥气。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桃木剑和鸟喙面具,迈步踏入了这座被称为“圣窟”的古老“巢穴”。
真正的冒险,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