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的新年钟声,是在福源钱庄门口的鞭炮声里敲响的。
沈逸风站在台阶上,手里攥着一沓簇新的庄票。
票子是特制的,底色是喜庆的朱红,上面印着一行遒劲的行书:“抵制日货,振兴实业。”这是他让印刷厂连夜赶制的,每一张都带着油墨的清香和滚烫的期许。
“来,每人一张!”
他将庄票递向围拢过来的街坊邻里。孩子们欢呼着挤在最前面,大人们则郑重地接过,仔细端详着票面上陌生的字样。
一个白发老头颤巍巍地接过,眯着眼念了一遍,咧开没牙的嘴笑:“好!好!这票子,比过年吃饺子还实在!”
小豆子挤在人群里,高高举着两张票,小脸涨得通红:“东家!我要给爹娘各留一张!让他们在乡下也知道,上海的银钱,都在打鬼子!”
人群的喧闹声里,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林婉清穿着件簇新的红棉袄,鬓边插着一朵绒花,身后跟着十几个穿着工装的纱厂女工,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她们手里提着礼盒,更引人注目的是,每个人都揣着一叠厚厚的庄票。
“沈先生,新年好!”林婉清笑着将一盒糕点递过来,“我们纱厂的姐妹们,给您拜年了!”
沈逸风接过糕点,目光却被女工们手中的庄票吸引:“你们的年礼?”
“是年礼,也是谢礼!”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工抢着说,“今年棉花收购价涨了三成!多亏您发的这些‘爱国庄票’,稳住了市面,日本人的‘东洋棉’没人要了,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另一个女工举起手里的庄票,像举着块金牌:“我们商量好了,等开春,我们纱厂要多招二十个女工!让更多姐妹有饭吃!”
人群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沈逸风望着这些朴实的笑脸,望着小豆子高高举起的小手,望着林婉清眼中闪烁的光芒,忽然觉得,这漫天飘落的红色纸屑,比任何烟花都好看。
夜幕降临,福源的院子里燃起了篝火。
小豆子趴在桌边,用毛笔在庄票的空白处画小人,画的是沈逸风,戴着瓜皮帽,手里举着个大算盘。
林婉清在旁边包汤圆,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嘴角带笑。
“你今天很高兴。”沈逸风坐在她对面,添了块炭。
“当然高兴。”林婉清将包好的汤圆下进锅里,热气模糊了她的眼睛,“看着大家拿着你的庄票,脸上有笑,心里有盼头,比什么都强。”
锅里的水开了,汤圆浮了起来,像一个个白胖的元宝。
沈逸风捞起一个,咬开,芝麻馅的甜香在嘴里化开。他望着院外漆黑的夜空,远处传来隐约的鞭炮声,和更夫悠长的梆子声。
“婉清,”他说,“金融的战场,不是只有算盘和银元。”
“我知道。”林婉清擦了擦手,挨着他坐下,“它是民心,是希望,是让所有人觉得,天再黑,也总会亮的。”
小豆子举着画好的庄票跑过来,献宝似的递给他:“师父,你看我画得像不像你?”
沈逸风接过那张画,上面的“沈先生”线条稚嫩,却神采奕奕。他将画贴在账房最显眼的位置,笑着说:“像,比我本人精神多了。”
午夜的钟声再次敲响。
沈逸风和林婉清站在福源门口,看着天空中炸开的烟花。
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金色的光芒里,映出四个大字——“国泰民安”。
人群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沈逸风望着这盛世景象,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庄票。这张小小的纸片,承载的不再是简单的银钱往来,而是一个民族的尊严,一份守护的信念,和一个关于未来的、最朴素的承诺。
“明年,”他对林婉清说,“我们要印更多的庄票,去更多的地方。”
“好。”林婉清靠在他肩上,望着漫天烟花,“让全中国的人都知道,我们自己的钱,能守得住自己的家。”
烟花的光芒,映亮了福源的招牌,映亮了“金融卫士”的匾额,也映亮了这对在金融战场上并肩作战的年轻人的脸庞。
1935年的新年,没有金樽清酒,没有玉盘珍馐。
但他们拥有比任何珍宝都宝贵的东西——
是民心所向,是希望永存,是一个民族,在金融的阵地上,打了一场漂亮的、关于生存与尊严的胜仗。
而这场胜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