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有重量般压下来，包裹着视觉，放大了听觉和……嗅觉。
赵胖子粗重得像是破风箱的喘息声，带着哭腔和一股子臭水潭的余味，是这片死寂里最“鲜活”的动静。
“铭…铭砸……你还在吗？你别吓我啊！你吱个声啊！我…我感觉有东西在看我！后颈窝凉飕飕的！”胖子的声音抖得像是装了马达，一只手死死攥着陆铭的背包带，另一只手在空气中胡乱摸索，仿佛想抓住一根并不存在的救命稻草。
“别……别自己吓自己。”陆铭的声音也有些发紧，他努力维持着镇定，但手心全是汗。那颗发着微弱绿光的石头被他紧紧攥着，成了这绝对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勉强映照出他前方一小片区域——粗糙的地面和几块狰狞的怪石轮廓。
这光芒太微弱了，反而让周围的黑暗显得更加深邃和不可测。那几声“碎石滚落”的轻响之后，周围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
“吓自己？这tm是吓自己吗？”胖子带着哭音反驳，“手机集体罢工！GpS嗝屁！指南针跳迪斯科！还有这鬼石头……它现在像不像恐怖片里那种‘诱饵’？把我们引进来给什么东西当外卖？”
这话说得陆铭心里也毛毛的。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手中石头的温热并非恶意，反而有种……微弱的指引和亲和感？尤其是当他下意识地将石头靠近胸口时，那股暖意似乎能稍微驱散一些内心的寒意。
“少废话，跟紧我。”陆铭深吸一口气，凭借着石头发光时那极其微弱的方向感牵引，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胖子闭着眼，几乎是挂在他身上被拖着走，嘴里不停念叨着各路神仙的名号，业务范围涵盖东西方所有主要宗教及部分民间信仰。
两人像是蹒跚学步的婴儿，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脚下的路并不平坦，时常有碎石和磕绊。每一次轻微的响动都能让胖子惊得一哆嗦，攥背包带的手勒得陆铭差点喘不过气。
“胖爷……松……松手……我快要被你勒成吊死鬼了……”陆铭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不行！死也不松！要死一起死！黄泉路上也有个伴，还能斗地主！”胖子抱得更紧了。
陆铭：“……” 谢谢，并没有被感动到。
就在陆铭考虑是不是先用石头给胖子的脑门来一下让他冷静点时，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又…又怎么了？”胖子声音发颤。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陆铭翕动着鼻翼，有些不确定地问。
除了泥土味、石头味、胖子身上的水潭味，空气中似乎隐隐飘荡着一缕极其微弱的、与众不同的气息。很淡，像是某种……清甜的草木清香，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枯槁和衰败感。在这片死寂荒凉之地，这丝气息显得格外突兀。
胖子使劲吸了吸鼻子，然后哭丧着脸：“铭砸，我鼻子好像被吓堵了，就闻到我自己身上的臭味……还有你身上的穷味……”
陆铭没理他，他手中的石头似乎对那个方向的气息产生了更明显的反应，绿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他循着那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小心翼翼地调整方向，朝着几根巨大石柱形成的阴影夹角处挪去。
越靠近，那股清甜与枯败交织的气味就越明显。同时，陆铭心里莫名地产生了一种……微弱的悸动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怜惜和渴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边微弱地呼唤着他。
这感觉来得莫名其妙，却异常清晰。
终于，在手机电筒彻底报废前最后贡献的一点余光以及石头绿光的照耀下，他看到了气味的来源——
在那石柱根部的缝隙里，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岩石，生长着一株……草？
这株草的样子十分奇特，叶片狭长，呈现出一种极不健康的、枯黄与焦黑交织的颜色，边缘蜷缩着，毫无生气地耷拉着。唯有最中心的一小簇嫩芽，还固执地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要熄灭的青绿色。整株草都散发着一股“我快死了但我还想挣扎一下”的顽强又心酸的气息。
而那清甜的草木香气，正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虽然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
“就……就这？”胖子也眯缝着眼看到了，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一株快嗝屁的杂草？这就是你说的宝藏？铭砸，咱老祖宗的品味是不是太接地府了点？这玩意儿泡水喝能长生不老还是怎么着？”
陆铭却没有说话。他怔怔地看着那株奄奄一息的怪草，心中的那股悸动感越来越强。他鬼使神差地蹲下身，伸出手指，想要去触碰那仅存的一点绿色。
“哎！你干嘛！”胖子吓了一跳，“这玩意儿长得这么非主流，万一有毒呢？碰了手烂掉怎么办？”
但陆铭的手指已经轻轻碰了上去。
就在指尖接触到那微弱绿芽的瞬间——
一种极其微弱、纤细、带着哭腔和无比焦急的意念，像一根细丝般，猛地钻进了陆铭的脑海！
“……救……救命……”
“好……好渴……要……死了……”
“坏……坏掉的……大家伙……抢……抢水……”
“呜……好难受……”
这意念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充满了孩童般的无助和濒死的绝望，直接作用在意识层面，根本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
陆铭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猛地缩回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眼睛瞪得溜圆，指着那株草，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我……我操！！！”
胖子被他这反应吓了一大跳，差点跳起来：“又咋了？！真有毒？！手烂了？！我就说吧！”
“不……不是……”陆铭的声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荒谬感，“它……它……它刚才跟我说话了！！”
胖子：“？？？”
胖子愣了两秒，然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陆铭的额头：“铭砸……你是不是压力太大，出现幻听了？还是被这地方的磁场辐射傻了？一株草……跟你说话？它说的啥？‘你好，买保险吗？’还是‘帅哥，办卡吗？’”
“滚蛋！”陆铭一把拍开他的胖手，情绪激动地指着那株草，“真的！它……它在脑子里跟我说的！说‘救命’！说‘好渴’！还说……说什么‘坏掉的大家伙’抢它的水！”
胖子看着陆铭不像是在开玩笑，虽然内容极其离谱，又看了看那株一副“我随时就要驾鹤西去”模样的草，脸上的表情从怀疑逐渐变成了惊恐，然后慢慢转化成了……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极度扭曲的兴奋？
“卧……卧槽？！！”胖子的声音瞬间拔高，激动得脸上的肥肉都在乱颤，“真…真的能说话？！灵植？！仙草？！这他妈不是科幻片，是仙侠片啊铭砸！咱们要发了！真的发了！”
他立刻忘记了对黑暗和未知的恐惧，猛地扑到那株草前面，差点把脸贴上去，双眼放光，像是看到了稀世珍宝，声音变得无比谄媚和做作：
“草……草大爷？草仙子？您好您好！刚才是您老人家显灵了吗？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是要喝水吗？胖爷我这儿有！虽然我喝过一口了您别嫌弃！”
说着他就手忙脚乱地去翻他那臭烘烘的背包，居然真的从里面掏出了半瓶喝剩的、瓶身还沾着泥的矿泉水。
陆铭看得眼皮直跳：“……胖子，你确定这水它喝了不会死得更快？”
“呃……也是。”胖子动作一顿，看着那浑浊的水，有点尴尬，随即又换上一副笑脸，对着草继续念叨，“那……您想吃点啥？我这儿有巧克力棒！能量高！或者辣条？提神醒脑！”
那株祝余草毫无反应，枯黄的叶片似乎又蜷缩了一点，中心那点绿意更加黯淡了。显然，胖子的零食攻势对一棵快要渴死的植物来说，堪比给快饿死的人放美食视频——残忍且无效。
“……它……它好像更不行了……”陆铭心中那股怜惜感越来越强，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微弱的意念正在快速消散，如同风中残烛。
他顾不上震惊和荒谬了，一种强烈的、几乎是本能的冲动驱使着他——必须救它！
怎么救？
水！它需要干净的水！还有……生机？
他想到了自己那不靠谱的、能让仙人球焕发第二春的能力！
“胖子！别废话了！把水给我！”陆铭一把抢过胖子手里的半瓶水，也顾不上脏不脏了，拧开盖子，小心翼翼地、极其节省地将一点点水滴在祝余草根部干裂的泥土上。
水滴迅速被吸收，但那株草的变化微乎其微，只是中心那点绿意似乎停止继续黯淡了。
不够！远远不够！
陆铭一咬牙，再次伸出手指，这一次，他不是去碰，而是悬在那点微弱的绿芽上方。他闭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回想着之前催熟仙人球时的那种感觉——那种温暖的、生机勃勃的、想要赋予生命力的冲动。
“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他在心中默念，将所有意念集中在指尖。
一开始什么感觉都没有。胖子在一旁屏住呼吸看着，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几秒钟后，就在陆铭快要放弃的时候——
他的指尖再次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温热！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一股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暖流，混合着他刚刚滴下的那点污水中的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机，缓缓地、涓涓地流向他的指尖，然后如同被引导般，渡入了那株祝余草的中心！
“嗡……”
陆铭手中的那颗发光石头，绿光忽然明亮了一瞬！
与此同时，那株奄奄一息的祝余草，猛地颤动了一下！
在陆铭和胖子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它中心那一点几乎要熄灭的绿意，如同被注入了最强的强心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明亮、鲜活起来！虽然只是一小点，但那绿色充满了勃勃生机，甚至微微膨胀了一小圈！
紧接着，一两片原本枯黄蜷缩的最外层叶片，竟然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舒展开了一点，褪去了一些焦黑色，透出了一丝枯草般的黄绿色！
整个过程虽然远没有仙人球那次那么夸张，但在这死寂、黑暗、绝望的环境里，这一点点生命的复苏，简直堪称神迹！
“……活……活过来了？！”胖子张大了嘴巴，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激动得语无伦次，“铭砸！你…你还会这手？！你真是神仙下凡啊？！以后咱们是不是能开个植物复活诊所？专治各种花卉不孕不育，一秒变鲜绿，收费一万起！”
陆铭也惊呆了，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看那株明显焕发出一线生机的祝余草，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这次不是意外，是他主动的、有意识的……成功了？
就在这时，那道微弱纤细的意念再次传入他的脑海，这一次，清晰了不少，带着浓浓的感激和依恋：
“……谢……谢谢……”“……舒服……多了……”“……你……你的味道……好熟悉……好喜欢……”
这意念如同初生的小兽，单纯而直接，充满了对陆铭的亲近和信任。
陆铭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击中了。他看着这株刚刚从死亡线上被拉回一点点的、会“说话”的小草，一种奇妙的成就感和保护欲油然而生。
“没……没事了。”他下意识地用思维回应，尝试着传递善意，“你会好起来的。”
胖子看着陆铭对着草发呆，脸上表情变幻莫测，忍不住捅了捅他：“铭砸？草仙子又跟你说啥了？是不是决定以身相许了？或者告诉你了藏宝地点？”
陆铭回过神来，没好气地白了胖子一眼：“它说你再吵就把你当肥料。”
胖子瞬间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不敢再吭声，但眼神里充满了对“草仙子”的敬畏，以及对潜在宝藏的渴望。
陆铭再次看向那株祝余草，眉头微微皱起。它刚才意念里提到的“……坏掉的大家伙……抢水……”是什么意思？
这处遗迹里，还有别的“活物”？
而且……是坏的？
他刚刚放松一点的神经，瞬间又紧绷了起来。他握紧了发光的石头，警惕地望向四周更加深邃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