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灯稳稳地亮着，地面还湿着一层水光。陈宇默走在最前面，脚步不快，也没停顿。他没说话，顾深和夏初冉落在后头，导演紧随其后，几人一路穿过后台通道，拐进尽头那间封闭的隔离室。
门开了，王均坐在角落的椅子上，背有点驼，手搭在膝盖上，指节泛白。他抬头看见导演进来，眼神动了一下，又低下头去。等看到陈宇默站在门口，整个人猛地绷直了。
“你……你们来了。”他声音有点哑。
导演没坐，站到屋子中央，把手里的一叠文件放在桌上，打开录音设备，按下了开始键。屏幕亮起，第一段视频是仓库夜间的监控画面——王均蹲在冷却液桶边，手里拿着小容器，正往密封口插管。
第二段是他修改温控系统的操作记录，Ip地址、登录时间、动作轨迹全都清清楚楚。
第三段是聊天记录的文字转录：“我要让他在台上抽疯，全国直播那种。”
一段接一段，没有中断，也没有解释。导演就那么站着，一句话不说，只用画面说话。
王均起初还能撑住，盯着屏幕咬牙。可当第四段播放出来——他亲手调试机械臂程序的画面——他的手指突然抖了起来，额头冒出细汗，呼吸也乱了。
视频还在继续，第五段是他前天夜里混入d-3区域的路线回放，绕开主摄像头，走通风井侧道，动作熟练得像演练过几十遍。
“够了！”他忽然喊了一声，嗓音劈了。
没人理他。
导演按下暂停，看着他：“这些，是你做的吧？”
王均嘴唇哆嗦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想辩解，但话卡住了。他慢慢从椅子上滑下来，双膝一软，整个人跪在地上，额头几乎贴到地板。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声音发颤，“我就是一时糊涂，压力太大了，最近一直睡不着，脑子里全是事……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害谁……”
导演冷眼看着他，语气没半点波动：“你改的是舞台控制系统，碰的是食品原料区。这不是‘糊涂’能解释的事。”
“我知道错了！”王均抬起头，眼里全是慌，“我可以写检讨，立刻辞职，退出节目组！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别把我交出去……求您了！”
“交出去？”导演冷笑，“你以为这是内部处分？你已经涉嫌危害公共安全，干扰演出秩序，还有蓄意投毒嫌疑。这不是我能私了的事。”
他说完，抬手按下桌边的通话键：“安保准备一下，法务到场后直接接收材料。”
王均脸色瞬间惨白，整个人晃了晃，像是被抽了骨头。他扭头看向陈宇默，眼睛红了。
“陈宇默……”他声音低下去，带着哭腔，“我对不起你……我真的对不起你……但我也是被逼的啊！那个位置本来是我的，上面都说我能力够，结果因为你一句话，全变了……我熬了三年，连个助理都没捞上……”
他往前爬了两步，膝盖在地板上蹭出声响。
“我知道我不该动手，可我当时真的走投无路了……你要是处在我的位置，你就能明白……求你说句话，帮我说句话……只要你开口，他们就不会把我送出去，是不是？”
屋里静得能听见空调的风声。
陈宇默一直站着，双手插在裤兜里，脸没什么表情。他看着王均，就像看一个陌生人在演一场早就知道结局的戏。
“你动手之前，有没有想过‘求饶’这两个字？”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刀子一样扎进空气里。
王均愣住了，张着嘴，说不出话。
“你改程序的时候，想过吗？”陈宇默往前走了一步，目光没偏，“你往调味瓶里倒东西的时候，想过吗？你半夜溜进仓库，拿注射器抽液体的时候，想过有一天会跪在这儿，求别人放过你吗？”
王均嘴唇抖得厉害，眼泪终于滚下来。
“我没有……我只是……”
“你现在说这些，”陈宇默打断他，“不是因为你知道错了，是因为你被抓到了。”
王均猛地摇头，还想说什么，却被导演冷冷打断。
“别说了。”导演盯着他，“你的态度改变不了事实。证据链完整，行为明确，动机清晰。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配合调查，争取宽大处理。”
“可我没同伙！都是我自己干的！”王均急了，“我没告诉任何人！也没收钱！我就想让你翻车，就想让你也尝尝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可我没想杀人，我没想害死谁啊！”
“那你知不知道，何晴吃了那道菜之后差点送医？”陈宇默声音沉了下来，“她胃痉挛疼了整整一夜，医生说是缓释型刺激物造成的慢性反应。你算过剂量吗？你知道再多吃一次，可能会引发急性肠梗阻吗？”
王均怔住了，眼神闪了一下。
“我不知道……我以为……只是让她不舒服一下……”
“你以为？”陈宇默冷笑，“你以为就能随便动别人的身体？你以为只要没出人命，就叫‘没多大事’？”
他不再看他，转头对导演说：“这些话，留着跟警察说吧。”
导演点头，再次按下通话键：“带人进来。”
门外立刻有两名安保人员推门而入，站到王均两侧。
王均浑身一颤，下意识往后缩，却被一只手扶住肩膀，硬生生架了起来。他腿软得站不住，整个人靠在墙上，嘴里还在念叨：“我不是坏人……我真的不是坏人……我只是太想成功了……”
安保拖着他往外走，经过陈宇默身边时，他猛地挣扎了一下，回头死死盯着他。
“你会后悔的……你不该让我走到这一步……你不该看着我摔下去还不伸手……”
陈宇默没动，也没回应。
门关上了，脚步声远去。
屋里只剩下他和导演。
“你还站这儿干什么？”导演看了他一眼，“回去休息吧，后面的事不用你管了。”
陈宇默没动，问：“他会进去吗？”
“要看警方立案进度。”导演揉了揉眉心，“但至少会被行业封杀。这种事一旦定性，以后哪个节目敢用他？”
陈宇默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导演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你刚才那句话，挺狠的。”
“哪一句？”
“关于‘求饶’那句。”
陈宇默沉默了几秒，淡淡道：“不是我说的狠，是他做的事太轻巧。一边害人，一边指望事后道歉就能翻身。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导演没接话，只是叹了口气。
外面走廊传来新的脚步声，有人在敲隔壁房间的门。应该是法务的人到了。
导演拿起桌上的文件夹，转身要走，临出门前顿了顿。
“你也别太压着自己。这事结束了，但影响不会马上散。”
陈宇默嗯了一声。
导演走了，门轻轻合上。
屋子里只剩他一个人。
他走到窗边，玻璃映出他的脸，平静得看不出情绪。窗外天色已经开始发暗，远处有工作人员在收拾道具车，一辆推车卡在门槛上，来回拉了几次才过去。
他盯着那辆车，看了很久。
然后掏出手机，翻到昨天的备忘录。上面写着一行字：**b区温度异常，持续三小时，升高2c。**
他删掉了这条记录。
手机锁屏，放回口袋。
就在这时，门又被推开一条缝。
一名工作人员探头进来：“陈老师，导演让您过去一趟，在审讯室旁边的会议室。”
陈宇默点头，起身往外走。
走廊比刚才安静了许多，只有头顶的日光灯发出轻微的嗡鸣。他走过拐角，看见审讯室门口站着两个保安，门缝里透出一点光。
他停下脚步。
门内传来王均的声音，断断续续。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可以签任何协议……只要不公开……求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