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默推开宿舍门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走廊的灯一闪一闪，他顺手拍了下开关，屋里亮了起来。书包往椅子上一扔，手机塞进抽屉，他坐到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
屏幕亮起，浏览器自动跳出了几个未关的标签页。都是综艺相关的讨论帖，翻了几条就关掉了。那些人说的都不是他想找的东西。
他新建一个文档，打上标题：“搞笑素材收集”。光标闪了几秒，没再动。这四个字像是在提醒他，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点开搜索框，输入“恋综常用梗”。页面刷出一堆结果，第一条是《十大万能破冰话术》，点进去看，全是“你知道吗，我刚才在门口看见一只猫，它的眼神像极了你”这类句子。他皱了皱眉，关掉。
又搜“高情商幽默段子”，出来的内容大同小异。什么“我不是胖，是强得圆润”，“谈恋爱不如搞钱，搞钱不如搞心态”。这些话在网络上流传太广，早就没了新鲜劲儿。他一条都没保存。
手指在键盘上停了一会儿，换了关键词：“校园真实搞笑对话”。
这次跳出几条短视频链接。他点开一个，是两个学生在食堂抢最后一个鸡腿，一人说“这是命运的安排”，另一人回“那我只好认命当单身狗了”。弹幕刷着“笑死”“神回复”。
他看了一遍，没笑。这种桥段太刻意，像是为了搞笑而编出来的。他在节目里要是这么说，估计会被观众觉得假。
关掉视频，他点进自己的相册。往上翻，从大一到现在。有实验课的照片，一群人围着烧杯冒烟的试管哈哈大笑；有辩论赛后台的合影，他站在角落，表情严肃，旁边队友正拿笔戳他脸。
那次实验课，他们组误把酚酞当成糖精加进了饮料，结果全班男生喝完尿检试纸变红。老师气得当场宣布停课整改。那会儿大家笑得直拍桌子，连教导主任路过都忍不住捂嘴。
可现在回想起来，这事讲出来像在吹牛。而且牵扯到实验室事故，万一被节目组当成安全隐患提出来，反而麻烦。
他又翻朋友圈。去年冬至，他们在宿舍煮饺子，水烧干了锅底糊成炭，王均一边刮一边喊“这是限量版焦香风味”。周荣怀立刻接话：“建议申请非遗。”
这条倒是有点意思。他截图保存，拖进文档。但只这一条撑不起整个素材库。
电脑右下角时间跳到七点半。他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原本以为找几个段子就能应付，现在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想要的是让人一听就记住的话，不是网上抄来的烂梗。
正准备关机，门被推开。王均拎着饭盒进来，脸上还带着笑。
“你猜食堂大叔今天说了啥？”他不等回答，直接掏出手机点开视频。
画面晃了一下，接着出现打饭窗口。大叔系着油乎乎的围裙，手里拿着勺子，对着排队长龙喊：“今天的鸡腿限量，每人一个，多拿的是爱情，少拿的是修行！”
后面队伍里爆发出笑声，有人喊“那我选择修行”，大叔回一句：“修行好啊，来世投胎还能吃鸡腿。”
视频结束，屋里安静了一瞬。
陈宇默没说话，把视频重新播放了一遍。声音不大，但他听得很清楚。那句话说得自然，没有表演痕迹，却偏偏让人想笑。
他忽然明白了问题在哪。
之前找的所有段子，都是“为了搞笑而设计”的。可真正能打动人的，是生活中那种不经意的智慧。不是谁教的，也不是谁背的，就是人在某个瞬间脱口而出的真实反应。
他重新打开文档，删掉原来的标题，在顶部敲下一行新字：“来自生活的神回复合集”。
第一条，他就把食堂大叔的话贴了上去，后面加了个备注：适用于初次见面破冰环节，语气轻松，不显刻意。
接着，他开始回忆最近遇到的事。
上周去图书馆还书，管理员阿姨看他抱一堆心理学和哲学书，随口问了一句：“同学，你是想治别人，还是治自己啊？”
当时他愣了一下，周围人都笑了。他答：“都想治，但先从自己开始吧。”阿姨点点头：“有觉悟。”
这句话也可以用。他记下来，归类到“面对调侃时的回应模板”。
还有前几天在自习室，有人手机外放电视剧，声音挺大。旁边一个女生头也不抬地说：“你这剧播完了，我的人生进度条才加载百分之十。”
全场静了两秒，然后爆笑。连那个放剧的人都关了声音，小声说：“对不起，我不该在别人的副本里开喇叭。”
这些话都没有刻意押韵或玩谐音，但就是因为真实，才显得有趣。
他越想越多。原来笑点一直都在身边，只是他以前没注意收集。
正低头打字，王均凑过来瞥了一眼屏幕。
“你还真打算自己写段子啊？”
“不是写，是整理。”他说，“有些话本来就有，只是没人记录。”
王均坐下，喝了口汤，“那你得去多走动走动，光窝宿舍可听不到好句子。我们班昨天测视力，一个哥们看表看错了，说‘c’朝左是散光，朝右是心动。结果全班问他是不是暗恋前排那个女生。”
陈宇默抬头，“这话谁说的？”
“他自己。”
“有意思。”他赶紧记下来，“可以用在谈到兴趣爱好时转移话题。”
王均看着他认真打字的样子，笑了笑，“你这么搞，到时候上节目不说段子都能火。就凭你现在这劲头，一看就是个实在人。”
陈宇默没抬头，继续敲字。
他知道王均说得对。观众不喜欢装的人。越是自然流露的东西，越容易被人记住。
他把文档分成几个部分：日常对话、应对尴尬、化解冷场、反向调侃。每一条都配上使用场景和语气提示。
忙到九点多，手机震动了一下。微信群有人发消息。
“校门口超市今晚促销，酸奶买一送一，速来！”
王均眼睛一亮，“走不走？”
“不去。”
“为啥？平时你不最爱捡便宜？”
“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他指着屏幕，“趁着还记得，得多存点真实案例。”
王均站起身，摇摇头，“你真是魔怔了。”
门关上后，屋里又安静下来。窗外路灯亮了，照在桌角的一摞书上。他摘下眼镜擦了擦，重新戴上。
翻出手机录音功能，他试着把几条素材念出来。
“大家好，我是陈宇默。我不确定我会不会恋爱成功，但我知道，我想让你们看到一个真实的人。”
这是他在食堂外面对直播时说的话。现在听起来，依旧没什么花哨，但足够诚恳。
他又试了另一条：“你说我性格内向？其实我只是话少，不是脑子停了。”
语气平缓，带点自嘲，适合自我介绍环节。
练了几遍，他停下来，新建一个文件夹，命名为“可用表达模块”。
刚保存好，听见楼下传来一阵笑声。抬头看窗，几个学生正围在一起看手机，其中一人模仿食堂大叔的腔调：“多拿的是爱情，少拿的是修行！”
其他人笑得前仰后合。
他嘴角动了动，关掉台灯。
黑暗中，屏幕还亮着。文档最后一行写着：
“真实，才是最好的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