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汐语故意皱了皱鼻子,表示不满。随即又高兴起来,随后拉起他的手:“快来,今晚的锅子,我放了一些桂花,味道又香又辣,锅子要趁热吃,凉了就不好了。”
虞沁词走过去,两人边吃边聊,他的面前放着的是微辣的汤料,而金汐语的面前,放着的是一个超级辣的汤料,他尝过,不敢尝试第二次。
吃完了锅子,金汐语打开食盒,将点心一样样摆出来,又拿出两个小巧的茶杯和一壶用暖套保温的花茶。
“快尝尝这个桂花糕!这是我刚开发出来的新品,留仙蛋黄桂花糕。”她拿起一块,直接递到虞沁词嘴边,眼睛亮闪闪地充满期待。
虞沁词看着递到唇边的糕点,又看看她毫不避嫌、理所当然的样子,微微怔了一下,最终还是就着她的手,轻轻咬了一小口。
“怎么样?怎么样?”金汐语迫不及待地问。
“……这是咸的,”虞沁词眼睛一亮,迟疑地问。
“是呢,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我做了一些咸口的。我腌了一些咸鸡蛋,把蛋黄放在里面,味道怎么样?”
“嗯,不错,保留了食物本身的味道,又有一种特殊的口感。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咸的糕点呢。”他细嚼慢咽,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甜而不腻,带着浓郁的桂花香,咸蛋黄沙沙的特殊味道,确实不错。
金汐语立刻眉开眼笑,比自己吃了蜜还甜。她也拿起一块栗子酥,一边小口咬着,一边晃着双脚,看着漫天飞舞的金叶。
“真好看啊!”她感叹,“要是每天都能这么悠闲就好了。不用面对那些勾心斗角。”
虞沁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茶,花香清雅。他看着身边少女满足的侧脸,感受着这难得的、没有任何公务打扰的宁静时光,心中一片平和。
“夫人若不想去提督府当值,便在府中好了,没有会对夫人说三道四。”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让我去当值,那不是要我的命吗,赏景对我来说,只是锦上添花。你可不许阻止我去当值。”
“好,好,随夫人,夫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虞沁词宠溺地说。
“夫君,”金汐语忽然转过头,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跟您说个秘密哦。”
“嗯?”虞沁词看向她。
“其实,我最大的梦想不是做女官,而是当一个治病救人的大夫,比起抓一个坏人,我更愿意拯救一个病人,让他起死回生。
因为,坏人永远都抓不完,每个人都会因为环境、心态、事情的转变,变成另一个人。而从死神手中夺回一个人的成就感,那是无法形容的。”她眼睛弯弯的,带着温暖的笑意。
虞沁词看着眼前活力四射的女子,心里也涌上一种开怀的喜悦,跟这样的女子在一起,他的心也跟着明亮了。
“夫人如果愿意,我便给夫人开个医馆就是。”
“这,这,还是算了吧,当大夫就要全心全意得投入,可我又不愿意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女官的机会,这个女官的身份,让我更觉得荣耀。”
随后她抬起头,目光越过虞沁词的肩头,望向身后绚烂而深远的天空,眼神清亮得惊人。
“因为,我觉得我应该给女子做个榜样,让她们觉得女子也能和男子一样做官,现在是我一个,以后也许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以及千千万万个女子。
让她们慢慢的参与到,和男子一样的地位,得到认可,这与我来说,也是一件伟大的事。”
金汐语的声音渐渐高昂,带着一种虞沁词从未听过的、近乎灼热的温度,
虞沁词深深地看着金汐语,此刻,站在后院这棵百年银杏树下,清冷的月光洒在她黄色的衣衫上,染上了一层暖橘色,她的话语却如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荡起层层涟漪。
他被她的话震撼到了,有对她这种近乎孤勇的话感到惊诧,也有对她此刻周身焕发出的光彩感染,一种被直击心底的、复杂的触动在他心头蔓延开来。
他一时竟忘了言语,只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嗡嗡作响,是共鸣,也是自省。
看着金汐语那双在暮色中熠熠生辉的眼眸,和她那番石破天惊的话语,反复在他心头萦绕。他再一次意外地窥见了金汐语壮阔而宏大的内心风景。
看着虞沁词惊异的眼睛,金汐语似乎也从自己激昂的情绪中稍稍平复,侧头看向他,唇边露出一丝略带赧然的微笑,吐了吐舌头,俏皮地说:
“夫君,是否觉得我这话,太过狂妄,或不自量力?你说,我是不是很贪心,也很功利呢。”
风过庭院,银杏叶沙沙作响,几片早黄的叶子打着旋儿飘落,拂过金汐语略显单薄的肩头。虞沁词看着她身上飘落的黄叶,这才回过神。
他轻轻走过去,拂去她身上的叶子,轻轻摇头,声音比往常低沉了些许:“不。绝非狂妄。只是我未曾想到,你恬静的外表下,竟藏着这样一颗不甘仅仅‘立足’,而是想要‘开路的勃勃雄心。”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我知道你是一个不甘平庸的女子,只是上至先朝至现在大俞朝,开国百余年,女子为官者凤毛麟角。
有,也只是宫廷内务府或是女学之中,确因需要设立了一两个职位,像你这般,破格录用的已是破天荒的恩典。
你知道,若真如你所说,众多女子上朝为官参政,那该激起多么大的风波。
夫人,你可知,这条路有多难?”
“我知道。”金汐语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旁人的质疑、打量、非议,甚至明里暗里的排挤……每一种都足于让现在的女子无法存活。那种如在刀尖上行走的感觉,我都一一尝过了。”
她抬手,轻轻拈起一片落在衣衫上的银杏叶,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折损的力度,“正如这银杏叶,现在落下,待到来春,还要奋力生长。正因为难,才更要有人走下去。若因难而退,那便只有枯死。
所以,我更珍惜现在的女官职位,并不是对权利有多么渴望,而是对女性和尊严的一种挑战。
夫君,因为你,我才有了这个机会,我够幸运,并不是每个女子都这么幸运,我才要去争取。我要让他们看到,女子不仅能做那些‘细致’的家宅之事,也能在危急关头提出见解,在其他方面有所建树。”
虞沁词听着金汐语用平静却充满力量的语调,述说着她的“伟大之事”,他沉寂已久的心湖,竟也被投入了巨石,掀起惊涛。
“我明白了。”良久,虞沁词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他的目光变得异常柔和,带着前所未有的敬重,“夫人,你的选择,并非放弃医者的全心全意,而是选择了一种……更为艰难,也可能更为深远的一项‘影响’。
你以自身为样,以这身官袍为引,以期唤醒更多女子的潜能,拓宽她们的能力,让她们不再依附男人生活。”
金汐语的眼中,瞬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她没想到,虞沁词竟然能说出这一番话,如此深刻地理解她。
这种被理解、被点破心中宏愿的感觉,比任何赞誉都更让她动容。她用力眨了眨眼,将那点湿意逼回,唇角扬起一个真切而明亮的笑容,轻而郑重地说:
“夫君……谢谢你。”
“不必谢我。”虞沁词摇了摇头,也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你的话,让我想起了自己年少时读过的史书,当时我也曾为那些力挽狂澜、开创新局的先贤心潮澎湃,也有你现在的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