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手机上跳跃的【顾阿姨】三个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散了林薇脑中所有关于初吻的旖旎与羞涩。心脏从云端骤然坠落，沉甸甸地砸在胸腔里。顾夜白的母亲？她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打电话来？是因为看到了顾夜白那条朋友圈？还是……楚萱已经“提醒”了她什么？
巨大的不安和惶恐攫住了她。她看着那持续震动的手机，仿佛那不是通讯工具，而是一个即将引爆的炸弹。接，还是不接？
最终，在铃声即将挂断的前一秒，她颤抖着手指按下了接听键，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喂……阿姨您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一个温和却自带距离感的女声，听不出太多情绪：“是林薇同学吗？我是顾夜白的母亲。”
“是，阿姨，我是林薇。”林薇屏住呼吸。
“这么晚打扰你，不好意思。”顾母的语气礼貌而疏离，“听说今晚学校的圣诞舞会很热闹，夜白玩得还开心吗？”
她果然知道了！林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斟酌着用词：“……舞会挺好的，学长他……应该还不错。”
“嗯。”顾母淡淡应了一声，话题却突兀地一转，“林同学，听说你家里是新城的？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来了。林薇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这种不动声色的背景调查，比直接的反对更让人窒息。她如实回答了，声音有些发干。
电话那头又是短暂的沉默，然后顾母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夜白这孩子，性子冷，从小就被他父亲寄予厚望，未来的路……家里都替他规划好了。他身边突然出现一些……不在预期内的人和事，我们做父母的，难免会多关心几句。”
她顿了顿，语气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却字字敲打在林薇心上：“年轻人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多时候只是一时冲动。林同学是个聪明孩子，应该明白，什么样的选择对自己、对别人，才是最好的。”
没有严厉的斥责，没有直接的反对，但每一句话都像软刀子，精准地切割着林薇刚刚建立起来的勇气和幸福感。她是在提醒她，她和顾夜白是两个世界的人，她的存在，是“不在预期内”的麻烦。
“阿姨……我……”林薇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解释？承诺？在对方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面前，都显得苍白可笑。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休息吧。”顾母似乎并不期待她的回答，干脆地结束了通话，“替我向夜白问好。”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林薇僵硬地坐在床上，浑身冰凉。刚才唇上残留的温度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寒冷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这一夜，林薇几乎无眠。顾母的话和Echo长久以来的窥探像两座大山压在她心头。相比于顾母那种来自现实世界的、壁垒分明的压力，Echo这种躲在暗处、无所不知的窥视，更让她感到毛骨悚然。不把这个幽灵揪出来，她永远无法安心。
第二天，她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将昨晚顾母来电的事和Echo所有的私信记录，都告诉了顾夜白。她不能再一个人背负这些。
顾夜白听完，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眸子里凝结着寒冰。他握住林薇冰凉的手，力道坚定：“她的话，你不用在意。”至于Echo，他眼神锐利，“这件事，我来处理。”
但林薇却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决：“不，学长，这次我想自己来。或者说……我们一起，设一个局。”
一个引Echo现身的局。
他们的计划并不复杂。林薇登录微博小号，发了一条看似心情低落的动态：
【原来童话真的只是童话。十二点的钟声敲响，魔法消失，一切都打回原形。或许，本就不该奢望不属于自己的星星。】
配图是一张灰暗色调的、破碎的水晶球图片。
这条动态充满了失恋的暗示，与顾夜白昨天高调官宣的朋友圈形成鲜明对比，足以引起一直密切关注他们动向的Echo的注意。
果然，不到半小时，Echo的私信就来了，语气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嘲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Echo：看吧，早就告诉过你。华丽的泡沫，一戳就破。现在认清现实，还不算太晚。】
林薇按照计划，回复得十分“低落”：
【也许你说得对……我好像……真的搞砸了一切。他现在一定很生我的气，连消息都不回了……】
她故意营造出一种与顾夜白产生矛盾、关系破裂的假象。
Echo似乎对她的“醒悟”很满意，言辞间甚至带上了一点“引导”的意味：
【Echo：及时止损是明智的。有些人，注定和你不是同一个世界。早点放手，对彼此都好。】
就在Echo以为林薇已经完全陷入他引导的情绪时，林薇发出了致命一击。她发送了一张图片——是昨晚顾夜白在宿舍楼下亲吻她额头的远景抓拍！照片角度刁钻，恰好捕捉到他低头、她仰头的亲密瞬间，虽然看不清具体神情，但动作毋庸置疑。
同时，她附上了一句话：
【可是……这是昨晚他离开前……这又算什么？我不明白……】
这张照片和前后矛盾的情绪，是他们精心设计的陷阱。如果Echo只是一个普通的窥视者，他可能会更加迷惑或兴奋。但如果他别有身份……
消息显示已读。
【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烁了足足一两分钟，却迟迟没有回复。
就在这时，顾夜白的手机响了，是陆宇哲打来的。顾夜白看了林薇一眼，按下了免提键。
电话那头，陆宇哲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跳脱，带着明显的焦急和一丝……慌乱？
“老顾！不好了！出事了！林薇学妹她……她是不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了？我刚刷到她微博，情绪好像不对啊！你们……你们没吵架吧？那个……她没误会什么吧？”
他的语气，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是一种急于打探和撇清的慌张。而且，他精准地提到了“微博”和“误会”！
顾夜白的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他对着手机，声音冷得能冻住空气：
“陆、宇、哲。”
他一字一顿地叫出这个名字。
“Echo的Ip地址，最后一次活跃跳转，是在你家的私人网络节点上。需要我提供更详细的服务器日志和你在‘微光君’早期作品下的评论行为分析吗？”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几分钟后，学校天台。寒风凛冽。
陆宇哲耷拉着脑袋站在顾夜白和林薇面前，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沮丧和尴尬，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
“所以，从一开始……Echo就是你？”林薇看着他，心情复杂难言。她想过无数种可能，甚至怀疑过楚萱，却唯独没想过会是这个一直表现得像个热心肠活宝的陆宇哲。
陆宇哲抓了抓头发，苦笑一声：“是……是我。对不起，林薇学妹，老顾。”
他深吸一口气，坦白了一切。原来，早在顾夜白因为开学泼咖啡事件注意到林薇之前，陆宇哲就偶然发现了林薇的微博小号“微光君”，被她的画作吸引并关注了她。后来，他敏锐地察觉到顾夜白对林薇的不同，出于对兄弟的关心（以及一点恶趣味），他创建了Echo这个账号，本想暗中观察，顺便“推波助澜”一下。
“我只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生能让老顾这块冰山松动……后来看你们之间那么多误会和别扭，我就忍不住想插手……用那种方式提醒你，或者……刺激一下老顾。”陆宇哲的声音越来越低，“我知道这很变态，很过分……对不起。”
他解释，那张伞骨弯折的照片，是因为有一次顾夜白把伞落在他那里，他无意中发现的。而能拍到那么多实时照片，是因为他确实……“稍微”利用了一点技术手段，关注了校园内的一些公共区域监控（他再三强调绝非私人区域）。
顾夜白一直沉默地听着，脸色阴沉。直到陆宇哲说完，他才冷冷开口：“删号。所有相关记录，彻底清除。没有下次。”
陆宇哲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删！马上删！保证清理得干干净净！”
Echo的幽灵，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现形并消散。
真相大白，虽然方式令人哭笑不得，但长久以来压在林薇心头的阴霾总算散去了一大半。她看着一脸懊悔的陆宇哲，又看看身边面色冷峻却紧紧握着她手的顾夜白，心里五味杂陈。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离开天台时，顾夜白的手机再次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家里的座机。
他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色骤然变得无比难看，甚至比刚才发现陆宇哲是Echo时更加阴沉紧绷。
他挂了电话，看向林薇，眼神复杂沉痛，声音干涩：
“我爸住院了。心肌梗塞。现在情况……不太好。我妈让我立刻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