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匿名的警告邮件,像一根无形的毒刺,扎在林薇的心头。最初的寒意褪去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愤怒和更加坚定的斗志。她没有回复,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顾夜白。她只是将邮件拖进了垃圾箱,然后深吸一口气,重新打开了大赛的设计草图。
“量力而行”?她偏不。
接下来的日子,林薇的生活进入了一种高速旋转的陀螺模式。时间被精确到分钟来切割:清晨背诵建筑理论,上午的专业课全神贯注,午休时间与“寰宇时代”项目组成员讨论初步概念,下午下课后立刻扎进设计社的活动室,处理社团日常事务,同时跟进大赛方案的深化;晚上则常常在图书馆或空教室里待到熄灯,反复修改图纸、构建模型。
她瘦了些,眼下也添了淡淡的青黑,但那双眼睛却越来越亮,里面燃烧着灼热的光。压力像无形的巨石悬在头顶,但她咬紧牙关,一点点地将其扛起,转化为前进的动力。
偶尔在深夜,她会收到顾夜白言简意赅的消息:
【睡。】
【记得吃饭。】
或是拍一张他那边堆满电路板和代码的办公桌的照片。
没有过多的甜言蜜语,但这些寥寥数语和隔着时空的陪伴,成了她疲惫时最有效的强心剂。她知道,在另一个战场上,有一个人,正与她一样,在为了彼此共同的未来,孤身奋战,披荆斩棘。
“寰宇时代”的项目推进并非一帆风顺。甲方的要求严苛而多变,社团内部也因理念不同产生了分歧。一次激烈的讨论后,两名核心成员因坚持己见几乎闹到要退出,活动室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林薇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协调团队远比她想象的要难。她独自一人走到教学楼的天台,初春的冷风吹拂着她发烫的脸颊。她拿出手机,下意识点开了顾夜白的对话框,想要倾诉,想要寻求一点指引。但打出的字,又被她一个个删掉。他此刻面临的压力,只会比她更大。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起顾夜白面对家族压力时的冷静和决断,想起他独自扛起团队和技术难题的样子。她不能倒下,更不能依赖。
回到活动室,她没有再试图调和无法调和的分歧,而是拿出了新的方案。她根据成员的不同特长和理念,将项目组拆分为两个平行小组,分别就同一个主题进行概念设计,一周后进行内部竞标。
“既然我们都有无法说服彼此的理由,那就用作品说话。”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让创意在碰撞中升华,而不是在争执中消耗。”
这个决定瞬间激发了所有人的好胜心和创造力。僵局被打破,社团重新焕发出活力。林薇在其中斡旋、协调、决策,逐渐展现出一个领导者应有的魄力和智慧。
距离大赛截稿和“星耀杯”决赛都只剩下最后一周。无论是林薇还是顾夜白,都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联系变得极少,偶尔的消息也只剩下“安好,勿念”这样的报平安。
这天深夜,林薇在活动室对着电脑屏幕上大赛作品的最终渲染图做最后的调整,她已经连续熬了三个晚上,精神疲惫到了极点,眼睛干涩发痛。就在这时,电脑因为过度运行而突然死机,屏幕瞬间变黑。
林薇脑子里“嗡”的一声,几乎要崩溃。她猛地站起来,眼前一阵发黑,险些栽倒。无力、焦虑、恐惧在这一刻席卷了她。她害怕来不及,害怕做得不够好,害怕辜负了他的期待,也害怕辜负了如此努力的自己。
她颤抖着手拿出手机,几乎是本能地拨通了顾夜白的电话。她不知道他现在方不方便,她只是……太需要听到他的声音了。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林薇?”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背景音里有机器运行的微弱嗡鸣,显然也还在忙碌。
听到他声音的瞬间,林薇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学长。”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他的声音放缓,清晰地传来:“我在。”
没有问她为什么哭,没有说任何安慰的空话,只是这两个字,仿佛在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在线的另一端。
“我……电脑死机了……”她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说着,“图还没保存……最后一天了……我怕来不及……”
“深呼吸。”顾夜白的声音异常沉稳,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AutoSave功能开着吗?”
“不……不知道……”
“重启电脑。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会自动恢复。”他条理清晰地指导,“如果不行,告诉我你用的软件和版本,我远程帮你找数据恢复的方法。”
他冷静的态度感染了她。林薇依言重启了电脑,心脏悬在喉咙口。屏幕亮起,进度条读取……当她看到软件自动弹出了恢复文件的提示时,她几乎虚脱般地瘫坐在椅子上。
“恢复了……”她带着哭腔,却又如释重负。
“嗯。”顾夜白应了一声,背景的机器声似乎停了下来,他仿佛走到了一个完全安静的地方,“别怕,来得及。”
短暂的沉默在电话两端蔓延,却不再充斥着焦虑和不安,而是一种历经风雨后、彼此支撑的静谧与温暖。
“学长,”林薇擦干眼泪,声音还带着鼻音,却坚定起来,“你的准备……还顺利吗?”
“一切按计划。”他回答,顿了顿,反问,“你呢?”
“我也一样。”林薇看着屏幕上恢复的设计图,深吸一口气,“我会按时交出一份,让我自己骄傲的作品。”
他们没有再多说什么,彼此都能从对方的语气里听出那份不容动摇的决心和疲惫背后的坚持。他们就像在黑暗海洋中各自航行的两艘船,通过微弱的信号,确认着对方的存在,也汲取着继续前行的勇气。
“去完成它。”顾夜白说。
“你也是。”林薇回应。
通话结束。林薇揉了揉酸胀的眼睛,重新坐直身体,再次投入到最后的设计完善中。她的心不再慌乱,如同被注入了新的力量。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们各自在属于自己的战场上,为了一个交汇的未来,拼尽全力。这份在各自奋斗中互相依靠、彼此鼓励的感情,在高压的淬炼下,变得愈发深厚和坚不可摧。
大赛作品和“寰宇时代”的最终概念方案,在截止日期前的最后一刻,被林薇成功地提交了出去。巨大的压力瞬间释放,带来的是几乎将她吞噬的疲惫。她回到宿舍,甚至来不及洗漱,就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窗外天光已大亮。她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是设计社一位学妹带着哭腔的声音:
“社长!不好了!‘寰宇时代’那边……那边刚刚来电话,说……说我们的设计方案涉嫌抄袭!他们要取消我们的资格,还要追究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