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奖典礼的盛况透过屏幕传来,金光闪闪的奖杯被顾夜白团队高高举起,会场内掌声雷动,鲜花与赞誉如潮水般涌向他们。林薇坐在礼堂里,周围是同学们兴奋的欢呼与议论,她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顾夜白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却在聚光灯下显得格外耀眼的脸孔。
她回复了他那条敏锐的询问:【一点小干扰,已经解决了。陆学长帮了忙。恭喜你,学长!】
她刻意轻描淡写,不愿在他荣耀加身的时刻,用那些龌龊的细节去玷污他的胜利。
他很快回复,依旧简洁:【嗯。等我回来。】
没有追问,仿佛只要她说解决了,他便全然相信。
庆典的喧嚣持续了很久,直到夜色深沉才渐渐散去。林薇回到宿舍,洗漱完毕,正准备休息,手机再次响起。还是顾夜白。
【下楼。】
命令式的两个字,带着他一贯的风格。
林薇一愣,看向窗外,不知何时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他回来了?不是应该还有庆功宴和数不清的应酬吗?
她没有多问,套上外套,拿起伞,匆匆跑了下去。
宿舍楼下,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静静停在雨幕中。车窗降下,露出顾夜白略显疲惫的侧脸。他没有穿西装,只着一件深色的薄毛衣,更显得身形清瘦。
“上车。”他说。
车子没有开往任何餐厅或庆祝场所,只是缓缓地、漫无目的地行驶在被雨水洗刷得清亮的城市街道上。车内很安静,只有雨刮器规律摆动的声音和窗外模糊的雨声。
顾夜白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耗尽了。与台上那个光芒万丈、掌控全局的形象判若两人。此刻的他,卸下所有光环与铠甲,只剩下最原始的疲惫。
林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流淌的霓虹,和车窗上不断滑落的雨痕。她能理解这种极度亢奋后的虚脱,所有的神经紧绷了太久,一旦松弛下来,便是排山倒海的倦意。
车子最终在一条僻静的老街巷口停下。雨势小了些,成了朦胧的雨丝。
“走走吧。”他睁开眼,声音有些沙哑。
两人共撑一把伞,走进空旷无人的雨巷。青石板路被雨水浸润得发亮,两旁是老旧的围墙,探出些许葱茏的绿意,在路灯下泛着湿漉漉的光。空气里是泥土和植物清新的气息,隔绝了尘世的喧嚣。
他们就这样沉默地走着,肩并着肩,伞面向他倾斜了些许。寂静并不尴尬,反而像一层温柔的薄纱,包裹着两颗同样需要喘息的心。
走了不知多久,在一盏光线昏黄的路灯下,顾夜白忽然停了下来。他转过头,看向林薇,眼底的情绪在朦胧光线下显得深不见底。
“小时候,”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融在淅沥的雨声里,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梦呓般的质感,“我很怕打雷下雨。”
林薇微微一怔,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他。她无法将“害怕”这个词,与眼前这个永远冷静自持的顾夜白联系起来。
“那时候,父母总是很忙。偌大的房子里,除了佣人,常常只有我一个人。”他目光投向远处被雨幕模糊的巷口,仿佛在看一段尘封的往事,“雷声很响的时候,我会躲在衣柜里,觉得那里最安全。”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但林薇却从这平淡中,听出了深入骨髓的孤独。她想象着那个小小的、蜷缩在黑暗衣柜里的男孩,与此刻身边这个挺拔冷峻的青年重叠在一起,心脏像是被细密的针扎了一下,泛起绵密的疼。
“后来,不怕了。”他顿了顿,嘴角牵起一丝微不可察的、自嘲般的弧度,“不是习惯了,是知道害怕没有用。不会有人因为你说害怕,就来陪你。顾家的继承人,不能有弱点。”
雨丝落在伞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他的话,比这春夜的雨更凉,一字一句,敲在林薇的心上。她终于明白,他如今的冷漠和强大,并非天性,而是在那样一个缺乏温度、强调“有用”与“强大”的环境里,被迫生长出的坚硬外壳。
“学长……”她轻声唤他,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任何语言,在这样沉重的过往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顾夜白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林薇脸上。路灯的光晕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她仰着脸,眼睛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心疼和理解,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温暖的、想要靠近的冲动。
“今天站在台上,”他继续说,声音更低沉了些,“看到屏幕闪烁的瞬间,我想到的不是技术,不是输赢。”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词语,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我想到的是你。想到如果你在台下看到,会不会担心。”
林薇的呼吸一滞,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涩而滚烫。
他伸出手,没有碰她,只是轻轻拂去她肩头飘落的一丝雨雾,动作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珍视。
“林薇,”他叫她的名字,目光深邃如同此刻的夜,“和你在一起之后,我好像……又开始害怕失去了。”
这不是情话,却比任何情话都更动人心魄。这是一个习惯了孤独和失去的人,在重新感受到温暖后,最真实、最脆弱的坦白。
林薇望着他,雨水仿佛落进了她的眼睛里,让视线有些模糊。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地、坚定地握住了他垂在身侧、微微有些冰凉的手。
他的手指僵了一下,随即,反手将她的手紧紧包裹在掌心。力道很大,带着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确认。
雨巷幽深,灯火朦胧。两颗在冰冷世界里相互靠近的心,在这一刻,毫无隔阂地贴在了一起。他向她展露了从未示人的伤痕,而她,用无声的陪伴和交握的双手,给予了最温暖的回应。
他们在雨巷中走了很久,直到雨渐渐停歇。回到车上,顾夜白的手机屏幕亮起,是好几通未接来电,都来自他的父亲。
他看了一眼,没有立刻回复,只是对司机报了自己公寓的地址。
将林薇送到宿舍楼下时,夜已深沉。他看着她上楼,直到那扇窗亮起温暖的灯光,才示意司机离开。
车子驶离校园,融入夜色。顾夜白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来自顾氏集团一位资深董事的短信,内容却让他刚刚舒缓的眉头再次蹙起:
【夜白,恭喜夺冠。不过,你父亲今晚在庆功宴上旧疾复发,已送医观察。另外,关于南非矿场的危机处理方案,董事会希望明天上午能听到你的详细汇报。楚家那边……也来了人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