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白那句低沉而沙哑的“跟我走”和“我需要你”,像带着某种不容抗拒的魔力,瞬间穿透了林薇所有的迟疑与周围的嘈杂。她甚至来不及对陈昕或脸色铁青的楚萱有任何表示,就被他揽着肩膀,以一种近乎强硬的姿态,带离了艺术中心。
他没有走向停在外面的车,而是牵着她,径直穿过校园,走向与教学楼区截然不同的方向——学校后门处那栋并不起眼,却常年有安保值守的独立小楼。林薇知道,那里是顾氏集团设在A大附近的一个战略研发中心,也是顾夜白在校期间处理紧急事务的地方。
一路无话。他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力道很大,指尖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仿佛一松开,她就会消失不见。林薇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低气压和疲惫,她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跟着他,任由他带着自己,一步步走向那个她从未涉足过的、属于他的世界核心。
小楼的安保显然认识顾夜白,看到他以及被他紧紧牵着的林薇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立刻恭敬地打开了沉重的玻璃门。
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映入林薇眼帘的,并非她想象中的办公室或实验室,而是一个极其宽敞、充满未来科技感的指挥中心。
巨大的环形屏幕上,分割着无数个窗口——跳动着令人心惊肉跳的股票K线图、不断刷新的新闻快讯、复杂的矿业地质图、以及世界各地不同肤色的面孔正在激烈讨论的视频会议界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咖啡因和紧张的气息,十几个穿着衬衫或 polo 衫的年轻团队成员正对着各自的电脑屏幕飞快地操作、打电话,语速急促,每个人都面色凝重。
这里,就是顾夜白此刻战斗的前线。空气中每一个分子仿佛都在叫嚣着“危机”。
顾夜白的出现,让忙碌的指挥中心有了一瞬间的凝滞。所有目光,或明或暗,都投向了被他紧紧牵着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林薇身上。惊讶、疑惑、审视……各种情绪在这些精英面孔上一闪而过。
顾夜白却仿佛没有看见这些目光。他松开林薇的手,但立刻有团队成员上前,低声快速地汇报着最新的坏消息:
“顾总,环亚资本正式发布了终止合作的公告……”
“南非那边,当地环保组织开始集结,抗议活动升级了……”
“董事会王董和李董刚刚联名发来邮件,要求一小时内进行紧急视频会议……”
每一个消息,都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不平静的湖面。顾夜白面无表情地听着,下颌线绷得极紧,只有偶尔掠过屏幕数据的眼神,锐利得吓人。
他快步走到主控台前,坐下,立刻投入了工作。他的指令简洁、清晰、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迅速分配着任务,回应着各方的质疑和攻击。
林薇被独自留在了入口处,像个误入战场的平民。周围的忙碌和高压与她无关,她站在那里,显得有些无助和多余。
就在这时,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是团队核心之一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他是赵启,顾夜白的得力助手之一。他显然认出了林薇,态度客气却难掩焦灼:“林小姐,顾总吩咐给您安排了休息室,请跟我来。”
他引着林薇走向指挥中心旁边一个用玻璃隔出的小房间,里面只有一张沙发、一个小茶几和一台静音的电视,正实时转播着外界对顾氏危机的各种分析和报道。
“这里安静些,您先休息。顾总他……现在恐怕……”赵启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林薇点了点头:“我明白,不用管我。”
赵启匆匆离开,重新投入战斗。
林薇坐在沙发上,隔着玻璃墙,看着外面那个如同精密仪器般高速运转,却又处处透着绝望挣扎的战场中心。看着顾夜白挺得笔直却难掩疲惫的脊背,看着他因为一个糟糕的消息而骤然蹙紧的眉头,看着他与屏幕里那些明显不怀好意的董事据理力争时,眼底那压抑不住的怒火与冰冷……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她终于真切地感受到了他所承受的压力是何等巨大。这不再是校园里的流言蜚语,也不是设计社里的勾心斗角,而是真刀真枪、动辄关乎数千人饭碗和庞大家族存亡的商业战争。
她帮不上任何忙。她的设计,她的灵感,在这里毫无用处。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笼罩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两个小时。指挥中心里的气氛愈发凝重,似乎某个关键节点的谈判破裂了,隐约传来顾夜白压抑着怒气的低斥声。
林薇默默站起身,走到外面的茶水间。她找到咖啡机,却没有动那些提神的黑咖啡。她烧了一壶热水,找到一个干净的马克杯,泡了一杯简单的、冒着热气的蜂蜜柠檬水。
然后,她端着那杯水,再次穿过忙碌的人群,走到了主控台旁。
顾夜白正对着一个视频界面,语气冷硬地驳斥着对方的条款,甚至没有察觉到她的靠近。
林薇没有说话,也没有打扰他。她只是轻轻地将那杯温热的蜂蜜水,放在了他触手可及的桌面空位上,然后,安静地退回到了那个玻璃隔间里,重新坐下,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
顾夜白结束那段激烈的通话,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下意识地伸手去拿旁边的咖啡杯,指尖却触碰到了一个温热的、与冰冷咖啡杯截然不同的瓷杯。
他低头,看到了那杯澄净的、飘着几片柠檬的蜂蜜水。
他的动作顿住了。
目光从水杯上移开,越过忙碌的人群,落在了玻璃隔间里,那个正安静地看着一本设计杂志(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的女孩身上。暖黄的灯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与外面这个冰冷、混乱、充满硝烟的世界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她没有看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自成一个小世界,却奇异地,成为了这片风暴眼里,唯一能让他感到一丝安宁的存在。
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似乎有那么一瞬间,被这杯无声的、带着温度的水,悄然滋润了一下。
他端起那杯水,喝了一口。温热的、带着微甜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仿佛也稍微驱散了一些盘踞在心头的寒意。
他没有说谢谢,甚至没有朝她的方向再看一眼。但他将杯中剩下的水慢慢喝完,然后,重新将目光投向了面前那块巨大的、布满危机的屏幕,眼神里的疲惫依旧,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支撑下去的力量。
深夜,指挥中心里的人换了一批去短暂休息,顾夜白却依旧守在主控台前,屏幕上正进行着一场与海外律师团队的机密会议。林薇靠在沙发上也小憩了片刻。
突然,一阵急促的警报声在指挥中心响起,并非来自股票市场或新闻,而是来自内部的安全系统!
赵启脸色大变,快步走到顾夜白身边,压低声音急促汇报:“顾总,不好了!我们追踪到有不明来源的高强度攻击正在试图突破我们的核心服务器防火墙,目标很可能是……我们刚刚整理好的、关于南非矿场证据造假的关键数据备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