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那三条仿佛加密指令般的短信和最后那张黄昏偷拍照，让林薇彻夜难眠。
【明天早上五点，民宿后院。】
【带好画具。】
【补上次欠的样本。】
以及那张【这个样本，数据更好。】的照片。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电流，在她心尖上反复滚过。五点？天都还没亮吧？他到底想干什么？真的只是为了什么莫名其妙的“样本”吗？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一会儿是他清晨在石阶旁偷拍她时的侧脸，一会儿是他傍晚在众人注视下递给她鸡翅时的淡然，一会儿又是短信里那句不容置疑的“五点”。
心跳快得像是要挣脱胸腔。最终，她还是认命地设好了凌晨四点半的闹钟。
闹钟响起时，窗外还是一片浓重的墨蓝色，只有天际线透出一丝极淡的灰白。整个古镇还在沉睡，万籁俱寂。
林薇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换好衣服，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画具和速写本。沈心怡还在熟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她像做贼一样，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拧开房门，溜了出去。
民宿的后院比想象中更大，种着些花草树木，还有一个小小的荷花池，此时笼罩在朦胧的晨雾里，宛如仙境。空气清冷而湿润，带着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
院子里空无一人。
他还没来？
林薇松了口气，又莫名有些失落。她找了个靠近荷花池的石凳坐下，把画具放在一边，抱紧了胳膊。清晨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服渗进来，让她微微打了个冷颤。
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她听着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鸡鸣，看着天际那抹灰白逐渐染上淡金、绯红，心里像是揣了只兔子，既期待又不安。
他不会忘了吧？还是…只是开玩笑？
就在她胡思乱想，几乎要被寒意冻透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
她的脊背瞬间绷直，心脏猛地一跳，倏然回头。
顾夜白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运动服，从薄雾弥漫的走廊尽头走来。他似乎刚洗漱过，额前的碎发有些湿润，整个人清爽得像晨曦中的一株冷杉。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她身上，看到她怀里抱着的画具，几不可察地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他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将手里拿着的一个保温杯递给她。
“热的。”他的声音比晨雾更清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林薇愣愣地接过，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瞬间驱散了指尖的冰凉。她打开杯盖，一股清甜的红枣姜茶的香气扑面而来，温热的白气氤氲了她有些冻僵的脸。
他…竟然还给她准备了热饮？
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轻轻戳了一下，酸酸胀胀的。她小口地喝着姜茶，温热的液体从喉咙一路暖到胃里，连带着四肢百骸都渐渐回暖。
“学长…我们要画什么？”她捧着温暖的杯子，小声问出了憋了一晚上的疑惑。
顾夜白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荷花池边，目光扫过笼罩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亭台楼阁和远处逐渐亮起的天空。
“破晓。”他吐出两个字，然后转过身，看向她，晨光在他身后缓缓铺开，将他周身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光影变化最快的时候，最适合捕捉。”
他的理由听起来无比正经，无比专业，仿佛真的只是一场纯粹的艺术采风教学。
林薇“哦”了一声，放下杯子，拿出速写本和笔，深吸一口气，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景色上。
她开始勾勒远处的屋檐和近处的荷塘。顾夜白就站在她身侧不远处，没有说话，也没有打扰她，只是偶尔会拿起胸前的相机，捕捉天际光影的细微变化。
安静的院子里，只有铅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偶尔响起的、极其轻微的快门声。
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又悸动的氛围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
林薇画得很投入，渐渐忘记了紧张和寒冷。她能感觉到顾夜白的目光偶尔会从相机上移开，落在她的画纸上，或者…她的侧脸上。
但她不敢回头确认。
不知过了多久，天光彻底大亮，晨曦穿透薄雾，将整个院子染成璀璨的金色。最迷人的破晓时刻过去了。
林薇停下笔，看着画纸上捕捉到的晨光瞬息，满意地松了口气。
顾夜白也放下了相机，走到她身边。
“画完了？”他问。
“嗯。”林薇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把速写本递给他看。
他接过去，看得比审阅设计稿时认真许多。目光沉静地扫过每一根线条，每一处明暗处理。
“这里，”他伸出手指，虚点在画纸上一处光影交界的地方，距离她的手指只有毫厘之遥，“可以再果断一点，破晓的光，锋利又短暂。”
他的指尖没有碰到她，林薇却感觉那处的皮肤微微发烫。
“还有远处的雾，”他的手指移向画纸上方，“不用画得太实，留白和虚化，更能体现朦胧感。”
他的点评依旧简洁精准，却不同于以往工作中的冰冷，反而带着一种引导和…耐心？
林薇认真听着，不住地点头。
看完后，他将速写本递还给她，淡淡地评价了一句：“比设计稿有灵气。”
林薇的脸微微发热，心里却因为这句算不上夸奖的夸奖而泛起一丝甜意。
就在这时，民宿后院通往厨房的小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早起准备早餐的民宿老板娘探出头，看到院子里站着的两人，显然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了然又慈祥的笑容：“哟，小两口起这么早来看日出啊？真浪漫！早饭快好了，一会儿来吃啊！”
老板娘的话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得林薇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小…小两口”？老板娘误会了！
她慌忙摆手想要解释：“不是…阿姨我们不是…”
话还没说完，她却听到身旁的顾夜白，极其自然地、淡淡地应了一声：
“嗯。谢谢。”
林薇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他竟然…没有否认？！
顾夜白感受到她的目光，侧过头来看她。晨光落在他深邃的眼底，仿佛漾开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笑意。
然后，在老板娘笑呵呵地关上门后，他看向她，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只是应了一句“天气不错”：
“样本采集完了。”
“下次，换你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