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身的目光刚扫到窗外,瞬间像被惊雷劈中,浑身猛地一僵——他太清楚这花的习性了,从不会这么早开,更不会这般迅猛地铺展,平时连影子都难觅,唯有经历过死亡,才会悄然绽放。
“不对!这不可能!”
他嗓子发紧,话音未落,脚步已不受控制地加快,膝盖微微弯曲,几乎是踉跄着往前冲,鞋跟磕在青石板地面上发出“噔噔噔”的急促声响,快得像在狂奔,衣袍下摆被带起一阵风,扫过地面的尘埃。离花海越近,那股熟悉的、带着生死气息的凉意在鼻尖萦绕,混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攥得他心脏发疼,直到冲到花海边缘,他再也忍不住,一声惨叫直冲天际:“啊啊啊啊啊啊啊——!”
叫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震得周围的彼岸花花瓣簌簌发抖,纷纷扬扬落下几片。他不信邪似的伸出双手,指尖狠狠按在花瓣上,又猛地攥紧——花瓣是极致的猩红,不是寻常花朵的艳红,而是像刚凝固不久的血,带着暗沉的光泽,花瓣主体红得厚重,边缘却泛着更深的酱红,甚至有些地方透着淡淡的发黑,像是血迹干涸后的色泽。指尖触到的不仅是细腻的绒感,还有一层粘稠的附着物,不是露水的湿滑,而是像半干的血痂,带着轻微的粘性,手指一捏,竟能拉出细细的丝,粘在指腹上,又顺着指缝慢慢往下淌,留下暗红的痕迹。
风恰好吹过,一片完整的彼岸花花瓣悠悠飘落,正好落在他摊开的掌心。这花瓣比别处的更红,中心处凝着一小块暗褐色的斑块,像是凝结的血块,边缘还挂着几滴未干的、粘稠的暗红色液体,触碰到掌心的瞬间,便粘了上去,带着一丝微凉的湿意,擦都擦不掉。他死死攥紧掌心,花瓣被捏得皱成一团,暗红色的汁液混合着凝固的血迹从指缝挤出来,顺着手指往下滴,落在脚下的花茎上,又顺着花茎渗进泥土里,留下一道暗红的痕迹。
花瓣是真的,这带着血腥味的粘稠触感是真的,这场死亡催生的花海是真的,安斯里德的献祭,也是真的。
伤心像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他想借着捉迷藏的幼稚行为麻痹自己,于是弯腰在花海中胡乱扒找,双手抓住一丛花茎,手指深陷花瓣堆里,狠狠拨开层层叠叠的花瓣,连花茎都被攥得微微发颤,有些脆弱的花茎被折断,粘稠的汁液混合着血迹沾满了他的手背,甚至蹭到了衣袖上,形成一片片暗红的污渍。他一边找一边含混地嘟囔,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顺着脸颊滚落,砸在彼岸花的花瓣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又顺着花瓣上粘稠的血迹滑落,滴进泥土里,分不清是泪还是血。
而此时,他的精神世界里,正上演着截然不同的热闹情景——融合后,安斯里德的意识竟完整地留存了下来,无法脱离分身的身体,只能以朦胧光晕凝聚的意识体形态存在,灵魂早已与分身紧紧缠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起初是一声短促的、憋不住的“哈”,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中了笑点,紧接着,笑声彻底爆发开来:“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不是轻飘飘的,而是爽朗又夸张,带着穿透性,在精神之海里炸开,震得四周的光晕泛起层层波浪,像被投入巨石的湖面,涟漪一圈圈扩散,连精神之海边缘漂浮的细碎光点都跟着上下晃动,撞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嗡鸣”。安斯里德的意识体先是微微弯腰,一只“手”扶着额头,笑得肩膀剧烈发抖,意识凝聚的轮廓都跟着晃悠,紧接着笑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放得开,他干脆往后一坐,“双腿”伸直,一只“手”重重拍着身下柔软的光晕“地面”,拍出一圈圈波纹,另一只“手”死死捂着肚子,笑得浑身抽搐,连“腰”都直不起来。
他看着精神之海映射出的、分身在花海中红着眼圈哭鼻子的模样——那个平时无论遇到什么都冷静自持、连皱眉都透着沉稳的分身,此刻鼻尖通红,眼泪挂在下巴上,顺着脖颈往下淌,双手沾满了暗红的血迹和花汁,却还固执地扒着花瓣玩捉迷藏,嘴里念念有词,那份藏了千年的幼稚,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哈哈哈哈……不行了……”安斯里德笑得直打滚,意识体在光晕上翻来翻去,“千年了!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还会玩捉迷藏!还玩得这么认真!”
笑声震得精神之海的波浪越来越大,甚至带着轻微的共振,让分身的意识内核都跟着轻轻发麻,连带着他扒花的动作都顿了顿。安斯里德笑得太厉害,以至于意识波动都变得断断续续,带着明显的喘息,最后直接躺平在光晕上,“手”脚都跟着不受控制地抽搐,显然是笑岔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却还是忍不住抽着笑,意识里满是卸下千年重担的安逸,还有藏不住的快乐与轻松。
他不是幸灾乐祸,只是纯粹觉得好笑,更觉得庆幸——原来分身的幼稚从来没消失,不是像自己这样被岁月磨成绝对的成熟,这是不幸中的万幸。成熟归成熟,可这份藏在心底的幼稚多好啊,至少不会让他在绝望中钻牛角尖,不会那么快就想着自刎。
精神之海里的笑声还在继续,带着温暖的气息,裹着层层波浪,悄悄漫过分身的意识边缘。分身在花海中扒找的动作越来越慢,精神被震得微微发懵,眼泪掉得更凶,掌心的花瓣被捏得彻底变形,暗红色的痕迹蹭满了指尖和手背,甚至抹到了脸上,而精神之海里的笑声,像一场无声的陪伴,在层层波浪中,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