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既成,无形的紧张气氛为之一松。砺剑台上,劫后余生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每个人的心头,但更多的是一种重任暂卸后的虚脱与对未来的茫然。
云澜首先行动起来。他维持着周天星辰镇封大阵的基本运转,确保归寂之井被牢牢束缚,随后便开始着手梳理祖地内紊乱的灵脉,修复因祖脉暴动和大战余波而受损的基础阵法。星光所过之处,崩塌的山石被柔和的力量抚平,断裂的灵脉被重新接续,虽然无法立刻恢复旧观,但至少止住了持续恶化的趋势。这是一个细致且耗时的工程,非一日之功。
林建业族老和林沫则带领着族人,开始清点伤亡,安抚受惊的族人,并着手重建家园的第一步——搭建临时居所,分配所剩不多的物资。经此一役,林家元气大伤,高端战力折损严重(林建嵩及其党羽或死或擒,大长老昏迷未醒),中层骨干也损失不小,剩下的多是老弱妇孺和像林沫这样的年轻子弟。悲戚的气氛在幸存者中弥漫,但看着那被星光笼罩、不再喷吐毁灭气息的坑洞,以及台上那道虽然虚弱却依然挺立的身影,一股坚韧的生机也在悄然滋生。他们失去了很多,但守护者带来了新的希望,家族的火种未曾熄灭。
林溪没有立刻参与具体的善后工作。她盘坐在砺剑台边缘,远离人群,默默体悟着体内那全新的平衡。灰金光茧已然内敛,但左眼清辉、右眼深灰的异象并未消失,这似乎是她初步融合归寂本源后的一种外在表征。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丹田深处,那个以自身意志和太初源气构筑的平衡锚点,正如同一个微型的太极球,缓缓旋转。一丝丝被驯服的归寂之力与太初源气在其中流转不息,形成了一种动态的稳定。
这种状态很奇妙。她感觉自己的力量层级似乎因为之前的透支和重伤而有所跌落,但力量的“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太初源气变得更加凝练、包容,而归寂之力则如同被套上缰绳的野马,虽然依旧危险,却能为她所用。她心念微动,指尖一缕灰金色的气息浮现,这气息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毁灭性,反而带着一种调和、沉淀的意韵,轻轻点在一旁一块焦黑的碎石上。那碎石并未化为齑粉,而是表面焦黑剥落,露出内里相对完好的部分,仿佛时光在其上发生了奇异的回溯与筛选。
“并非创造,也非纯粹的毁灭,而是……‘提纯’?‘还原’?”林溪若有所思。这新生的平衡之力,似乎在某些方面,拥有着不可思议的妙用。
当然,代价也是巨大的。灵魂深处的空洞感依旧存在,并且因为强行容纳归寂本源而似乎变得更加敏感和脆弱。她需要大量的时间和宁静来温养灵魂,巩固这来之不易的平衡,任何激烈的情绪波动或过度消耗,都可能打破这脆弱的 equilibrium,后果不堪设想。
“感觉如何?”云澜处理完手头最紧急的事务,来到她身边,递过一瓶散发着淡淡清香的丹药,“这是‘蕴神丹’,对稳固神魂有些效用。”
林溪接过,道了声谢,服下一粒,一股温润的力量缓缓化开,滋养着干涸的识海。“还好,找到了一条路,但如履薄冰。”她简单描述了一下体内平衡锚点的情况和对新力量的初步感悟。
云澜听得神色凝重,又带着几分惊叹:“生与寂的平衡……闻所未闻。道友此法,已近乎‘道’的层面。只是前路未知,务必谨慎。”他顿了顿,看向远处正在忙碌的林家族人,低声道:“林家经此一劫,百废待兴。林建嵩虽已伏诛,但其党羽或有漏网之鱼,且家族底蕴损耗严重,未来恐有内外之忧。”
林溪明白他的意思。她与林家的关系因这次事件变得更加紧密,无法再置身事外。“我明白。待大长老苏醒,再行商议家族未来走向吧。当务之急,是稳定人心,恢复基本秩序。”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数架涂装着特调科标志的大型垂直起降运输机,在几架战斗无人机的护卫下,穿过“烛龙”屏障,降落在祖地外围一片相对平整的区域。舱门打开,一队队穿着标准制式防护服、装备精良的特勤人员迅速而有条不紊地展开,建立临时指挥所、部署监测设备、设置隔离带。随行的还有医疗小组和工程人员,开始对接林家幸存者,提供医疗救助和基础物资。
他们的效率极高,行动专业而克制,严格遵守着与林溪达成的协议边界,并未贸然进入核心区域,尤其是砺剑台和归寂之井附近,显示出极高的纪律性。
赵伟的身影也出现在临时指挥所外,他通过通讯器与云澜和林溪取得了联系。
“林溪女士,云澜先生,先期支援队伍已抵达,将负责外围警戒、人道援助及基础数据监测。关于归寂之井的长期封禁方案以及后续研究事宜,总部已派出专家组,预计明日抵达。在此之前,还需二位多多费心,确保核心区域稳定。”
他的安排合情合理,既履行了合作承诺,也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林溪和云澜自然没有异议。
随着特调科力量的正式介入,林家祖地的混乱局面逐渐被控制住。幸存者得到了安置,伤亡者得到了处理,破损的祖地也被初步清理和隔离。一种不同于以往任何时代的秩序,开始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建立起来。它不再完全由修行世家自治,而是嵌入了官方力量的监督与协助。
夜色再次降临,经历了白日惊天动地的变故,此时的祖地反而显得异样宁静。星辰大阵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如同一个巨大的罩子,守护着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特调科的营地灯火通明,如同黑暗中的现代堡垒。而砺剑台上,林溪依旧在静静调息,巩固着体内新生的力量。
林沫端着一碗热汤走过来,轻声道:“姑姑,喝点东西吧。”
林溪睁开眼,看着少女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惊悸与新的坚定,接过汤碗,温声道:“辛苦了。害怕吗?”
林沫用力摇头:“之前怕,现在不怕了。有姑姑在,有大家在,林家一定会重新站起来的!”
林溪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会的。”
她抬头望向星空,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阻碍,看到了那浩瀚的镜界,看到了万象回廊,也看到了潜藏在未知深处的、收藏家的阴影。
归寂之井的危机暂时缓解,但与收藏家的博弈远未结束,自身平衡之道的探索更是刚刚起步。特调科的合作既是助力也是约束,林家的重建任重道远……
前路依旧漫漫,但至少,她不再是孤身一人。有了并肩的战友,有了需要守护的族人,有了明确的方向。
一个新的起点,就在这片废墟与新生交织的土地上,悄然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