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要去看展的约定,像一颗小石子砸进水塘,涟漪一圈圈荡开,怎么都停不下来。林微光发现自己开始对着衣柜发呆,把衣服一件件拎出来比划,又一件件扔回去;手机里的展览介绍被翻到卷边,连画布前的调色板都开始走神——画着画着,笔尖就自动飘到“明天该穿什么”的频道上。
这种忐忑又期待的兴奋,和过去任何一次“任务式同框”都不一样。没有条款、没有报酬,纯粹出于自愿,心跳自然飙高,脸颊自带升温功能。
周五下午,没课,画室成了避风港。画布上大片暗色已经铺得够沉,只差一束能破开沉寂的“光”。可那束光像个顽皮孩子,躲来藏去,怎么调都不对味。林微光举着调色刀,在颜料堆里东戳西搅,嘴里念念叨叨:“亮一点太浮夸,灰一点又死气,你到底要怎样!”
门被推开,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她以为是同学来借材料,头也没回,甩了一句:“门没锁,自己进。”来人却没出声,只在一旁安静坐下,翻书页的声音细若蚊蝇。
过了好一会儿,颜色似乎终于顺眼了点,林微光兴奋转身,想把试色刷上画布,猛地撞进一双沉静的眼眸——陆辰逸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坐在废弃画凳上,膝上摊着一本翻了一半的书,目光却落在她背上,专注得几乎带温度。
“你……什么时候来的?”声音瞬间拔高,又慌忙压低,脑海里闪电般回放自己刚才对着调色盘龇牙咧嘴的蠢样,全被看了去,耳根当场烧红。
“刚来不久。”他合上书,走到她身边,视线转向画布,“卡壳了?”
“嗯,找不到那束‘光’的感觉。”她用笔尖指了指暗色区域,苦恼地皱眉,“试了好几种颜色,都差点意思。”
陆辰逸没急着给意见,只微微俯身,盯着画布看了几秒,像在审视一份报表,目光锐利又冷静。随后,他伸出手指,虚虚点在暗部与空白交界处:“为什么一定要是‘光束’?可以是色块突围,也可以是肌理变化,让眼睛自己去找亮处。”
一句话,像有人在迷宫墙上凿开一条缝,光线哗啦涌进来。林微光眼睛瞬间亮起,嘴里重复着“色块突围……肌理变化”,人已扑向调色盘,把之前嫌弃的灰蓝、暖棕、一点点象牙白重新混搭,刀起刀落,颜料在画布上炸开,像一场小型烟火。
她完全进入忘我状态,时而皱眉,时而咧嘴,头发随着动作晃来晃去,发尾不小心沾到调色盘,染上一条青翠的颜料也浑然不觉。阳光从窗户溜进来,落在她背后,把轮廓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连飞溅到围裙上的色点都变得闪闪发光。
陆辰逸坐回画凳,书被搁在一旁,目光追随着那道忙碌的背影。此刻的她,和记忆里那个紧张、羞涩、带刺的女孩完全不同——自信、专注、浑身散发“我在发光”的信号,比任何宝石都晃眼。
他看得有些出神,连自己都没察觉,眼底那片常年冰封的湖面,正被一点点暖化,涟漪悄悄扩散。
不知过了多久,林微光终于长舒一口气,放下画笔,满意地看着画布上那抹终于出现的“光”——柔和却有力,像黎明前第一缕破晓。她兴奋转身,再次撞进那双深邃的眼眸,这次,里面没有审视,没有困惑,只有一片柔软的温度,清晰映出她的倒影,也映出她身后那幅刚刚诞生的作品。
“我……画好了。”她有些语无伦次,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嗯,很好看。”他回答,声音也低,却像是从胸腔深处发出,不知在说画,还是在说人。
画室里安静得能听见阳光移动的声音。没有“合约”,没有“风险评估”,只有他适时的点拨和无声的陪伴,却比任何华丽辞藻都更让人心安。
林微光突然觉得,眼前的陆辰逸,好像从一座冰冷的雕像,慢慢变成了一个有温度、会呼吸、也会认真看她发光的人。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距离不远不近,却足够让心跳声清晰可闻。
“明天,”他看着她,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来接你。”
不是询问,是通知,却不再让人有压迫感。
她轻轻点头,嘴角扬起一个自己也未察觉的弧度。
那一刻,阳光正好,颜料味混着松节油香,在空气里悄悄发酵。
没有玫瑰,没有协议,只有一句简单的“我来接你”,却把“喜欢”两个字,写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