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的报告啪一声甩在桌面,像一面照妖镜,把星光基金会的赤字照得清清楚楚——场地租金、人员工资、艺术家补贴,每一项都在烧钱。账上余额瘦得可怜,再不想辙,明年就得喝西北风。
“林总监,乌托邦当不了饭吃。”安雅摊手,语气无奈却直白,“跨界合作、提高艺术品抽成、接受限定捐赠,这些行业内司空见惯。先活下去,再谈理想,行不行?”
会议室瞬间分成两派。市场运营组连连点头:赚钱不丢人!艺术评审组却愁眉苦脸:一沾商业,独立精神还能保得住?别又把艺术家变成销售小弟。
微光被夹在中间,脑袋嗡嗡响。回想当初在巴黎啃干面包的日子,再想想那些因缺钱被迫改行的同行,创立基金会的初衷——给没背景的年轻人一块净土——像闹钟一样在耳边响。可若为了 pure 理想让基金会关门,那些已经依赖这里的创作者怎么办?更大打击不是打脸,是打碎饭碗。
争论持续好几轮,激进派嚷嚷“先赚钱再谈情怀”,保守派吼“碰商业就变色”,吵得跟菜市场没两样。微光只能拍桌子喊停:再吵下去,敌人没动手,自己先内讧散伙。
夜里,她抱着笔记本电脑瘫在沙发,把难题扔给陆辰逸。男人没给标准答案,只递来一杯热牛奶,顺手在平板上画了个坐标:Y轴艺术价值,x轴商业价值,斜向上勾出一条“黄金曲线”。
“纯粹理想主义活不长,纯赚钱又丢灵魂。”他敲敲屏幕,“基金会要做的,是沿着这条曲线走——该赚的钱赚,该守的初心守。”
他掰着手指出主意:
·核心实验项目继续非营利,钱来自专项公益捐赠;
·成熟艺术家交给市场,利润反哺,形成造血;
·拉点真正热爱艺术的赞助人,不求回报,只求名字刻在墙。
几句话,把死结解开一条缝。
微光综合内外意见,最终拍板“双轮驱动”——听起来像汽车改装,其实就是两条腿走路。
一、设立“星光探索基金”,专供前沿实验项目,钱袋子来自陆辰逸初始投入+定向捐赠,纯公益,不沾铜臭。 二、开张“星光艺廊”,市场化运作,代理已出圈的艺术家作品,卖画抽成,一半反哺探索基金,一半维持日常运转。 三、商业合作设红线:创作主导权必须攥在艺术家和基金会手里,谁想指手画脚,门儿都没有。
方案一亮出,内部掌声一片——理想派保住乌托邦,市场派看到现金流,皆大欢喜。
新模式试运行,账面上终于出现久违的黑字。可还没来得及开香槟,麻烦又蹦出来。
微光在审核“星光艺廊”首批合作清单时,被一幅年轻画家的作品吸引:色彩爆裂,构图带劲,妥妥的潜力股。可技术员用红外扫描制作高清图时,发现油彩底下藏着另一幅底稿——线条稚嫩,构图却眼熟得诡异,竟与艾琳·福蒂斯存放在尼斯故居的一幅未公开素描几乎重合!
笔尖一颤,头皮发麻。那位被寄予厚望的年轻画家,难不成也玩起了“借鉴”游戏?若真如此,基金会的脸往哪搁?刚刚立起来的“学术严谨’招牌,是不是又要被砸得稀巴烂?
会议室里,众人面面相觑,空气安静得能听见心跳。微光深吸一口气,拍案而起:“查!红外、光谱、公证,全套上阵,证据链一样不能少。若真抄袭,该道歉道歉,该解约解约;若只是巧合,也得还人清白。星光艺廊的第一炮,绝不能哑火!”
于是,新一轮取证连夜启动。技术员加班加点扫描比对,法务部准备解约协议,公关部起草危机预案。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是“双轮驱动”模式的第一道考题,答不好,前面所有努力都可能翻车。
窗外夜色浓重,办公室灯光惨白。打印机嗡嗡作响,像催命的鼓点。微光盯着屏幕上并排显示的两幅图,眉头紧锁——底稿与福蒂斯素描的重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这不是“灵感撞车”,是赤裸裸的生搬硬套。
拳头攥紧,指甲陷入掌心。她想起自己曾在巴黎被抄袭事件支配的恐惧,想起基金会揭穿秋棠画廊时的痛快,如今回旋镖却飞向自己。理想与现实的平衡木,第一次如此摇晃。
但她知道,不能手软。星光基金会要活下去,要活得漂亮,就必须比任何人更狠、更较真。哪怕亲手拆掉刚建好的展台,也要把真相摆在阳光下。
凌晨三点,证据链整理完毕。技术员把报告递上来,脸色沉重:抄袭实锤。微光翻开最后一页,签名笔在指尖转了一圈,终究重重落下——解约、道歉、公开声明,一个都不能少。
灯光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条不肯弯曲的直线。理想很脆,却也很硬,碎过一次,就再也不要第二次。
窗外,第一缕晨光爬上地平线。基金会的新一天,从一场自揭伤疤开始。但正因如此,它才更像一个值得信赖的灯塔——不完美,却足够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