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老宅的家庭会议开得并不顺利,准确说,是火药味十足。陆震霆把婚庆公司的方案摔在红木茶几上,封面上烫金的“陆氏”二字被震得微微发颤。“在大学里办婚礼?陆辰逸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被人灌了什么迷魂汤?”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陆家在商圈立足几十年,靠的就是体面二字。你倒好,要把婚礼办在满是学生的校园里,传出去别人怎么说?说我们陆家连个像样的婚礼都办不起?”
陆辰逸刚要开口,就被陆震霆抬手打断。“你不用跟我讲那些‘回归初心’的废话。”他指着方案上的宾客名单,“这些合作方哪个不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让他们去大学的草坪上吃自助餐?丢的不是你一个人的脸,是整个陆家的脸!”
微光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手指无意识绞着裙摆。她今天特意穿了陆震霆上次夸过的月白色旗袍,头发也挽成了端庄的发髻,可这些精心准备的体面,在陆震霆的怒火面前,显得格外多余。陆辰逸悄悄往她这边挪了挪,膝盖轻轻碰了碰她的膝盖,是无声的安慰。
这场争执最终不欢而散。走出老宅时,天已经擦黑,晚风带着点凉意。微光没说话,只是慢慢踢着路边的小石子。陆辰逸把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带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别往心里去,我爸就是一时转不过弯。当年他反对我去巴黎拓展业务,跟我冷战了半个月,最后还不是亲自去机场送我?”
“我不是怕他反对。”微光停下脚步,抬头看他,“我是怕你夹在中间为难。他说得没错,陆家的体面很重要,可我……”
“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陆辰逸打断她,伸手把她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体面是给别人看的,日子是我们自己过的。当年我跟你在学校后门吃五块钱的盖饭,没人觉得我不体面,反而觉得那是最踏实的时候。”
第二天一早,陆辰逸就去了公司。微光在家收拾画室时,翻出了当年的学生证和画夹。学生证上的照片有点泛黄,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站在美术学院的校门前,笑得一脸青涩。画夹里夹着几张速写,都是陆辰逸——在篮球场擦汗的样子,在图书馆靠窗看书的样子,在画室门口等她的样子。
手机响的时候,她正对着一张速写发呆。是林晓打来的,嗓门依旧洪亮:“微微!我跟陈默去你们学校踩点了!香樟树下那片草坪绝了,旁边还有个小湖,拍照肯定好看!对了,我还联系了当年的系主任,他说可以借我们画室当化妆间,还能展出你当年的作品,多有意义啊!”
林晓的话像颗小石子,在微光心里激起涟漪。她突然有了个想法,抓起相机就往学校跑。初夏的校园里,梧桐叶长得正盛,阳光穿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她沿着当年常走的林荫道慢慢走,手里的相机不停按下快门——
画室楼前的台阶上,有两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在讨论画作,像极了当年的她和林晓;篮球场边的看台上,几个男生在为球员呐喊,阳光落在他们汗湿的额头上,闪着青春的光;图书馆靠窗的位置,坐着个戴眼镜的男生,手里捧着本书,姿势和当年的陆辰逸一模一样;最让她心动的是那棵香樟树下,一对情侣正并肩坐着,男生把女生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影子叠在一起,和她画里的场景分毫不差。
陆辰逸下班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微光趴在客厅的地板上,周围散落着打印出来的照片,手里拿着画笔,在画纸上飞快地画着。茶几上放着杯凉透的柠檬水,旁边还有半块没吃完的面包。
“饭都没吃?”他走过去,弯腰拿起一张画纸。纸上画的是香樟树下的婚礼场景,原木搭成的简单台子上,摆着两束雏菊,宾客们坐在草坪的折叠椅上,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画的角落,有两个小小的人影,正手牵着手走向台子。
“你看这个怎么样?”微光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我想把这些照片和画做成一本电子画册,给叔叔看看。我不跟他争辩,就让他看看这些地方,看看我们当年的样子。”
陆辰逸没说话,只是弯腰把她抱起来,往餐厅走。“先吃饭,我陪你一起弄。”他把保温桶里的菜端出来,都是她爱吃的,“我爸那个人,看着强硬,其实最吃‘情’这一套。当年我妈跟他闹别扭,就是给他写了封信,回忆了他们刚在一起的日子,他就服软了。”
接下来的两天,微光和陆辰逸几乎没合过眼。他们把照片和画按时间线整理好,每张照片下面都配了简短的文字——“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他请我吃了碗牛肉面,把牛肉都挑给我了”“这是他等我画完画的画室门口,他整整等了三个小时,没说一句怨言”“这是我们毕业那天的香樟树,我在这里画下了我们的第一张合影”。
电子画册的最后一页,微光犹豫了很久,最终敲下了一段话:“叔叔,我知道陆家需要体面,可我更希望这场婚礼能有温度。这里有我们最纯粹的样子,有我们一起吃过的苦,一起享过的乐。我想在这里嫁给辰逸,不是为了标新立异,是想让这些见证过我们爱情的地方,再见证我们的未来。我觉得,这份独一无二,比任何奢华的场面都更珍贵。”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微光的手心全是汗。陆辰逸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进怀里:“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跟你站在一起。大不了我们就偷偷领证,等爷爷生日的时候再办酒席,他肯定会帮我们说话。”
可接下来的三天,陆震霆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微光去老宅送爷爷爱吃的点心,陆震霆要么在书房待着不出来,要么就借口公司有事提前走了。陆母偷偷跟她说:“你叔叔把画册打印出来了,放在书房的抽屉里,我看见他半夜还在翻。”
微光的心稍微定了点,却还是没底。直到第四天下午,陆辰逸突然接到了爷爷的电话。他接电话时没避着微光,声音里带着点惊讶:“爷爷?您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好,我知道了,我们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陆辰逸一把抱住她:“成了!爷爷说叔叔把画册给他看了,他觉得我们的想法不错,有陆家的气魄,让我们按自己的意思办!”
微光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眼泪瞬间掉了下来。陆辰逸帮她擦眼泪,笑着说:“你看,我就说我爸吃软不吃硬吧。走,我们去老宅,爷爷说要跟我们商量婚礼的细节。”
老宅的客厅里,爷爷正和陆震霆下棋。看见他们进来,爷爷抬了抬下巴:“坐。刚才我跟你爸商量了,校园婚礼可以办,但有些规矩不能破。陆家的传家宝必须带上,迎亲的车队要用家里的车,不能太寒酸。”
陆震霆没说话,只是把一枚锦盒推到微光面前。打开一看,里面是支凤钗,上面镶嵌着细小的珍珠和红宝石,做工精致。“这是你奶奶当年的陪嫁,陆家的媳妇都要戴这个。”他的语气还是有点生硬,却没了之前的怒气,“婚礼的安保我来安排,别到时候来一群记者,扰了你们的清净。”
微光握着凤钗,眼眶有点热。她知道,陆震霆这是妥协了,用他自己的方式表达了认可。
得到了家族的许可,婚礼筹备正式提上日程。林晓自告奋勇当了伴娘团团长,每天拉着微光去挑婚纱、选伴手礼,比自己结婚还上心。“伴手礼就用你画的插画做的书签,再配上一小罐蜂蜜,寓意甜甜蜜蜜,多有创意!”她拿着设计图,眼睛亮晶晶的,“对了,我还联系了当年的班长,他说要组织全班同学来当宾客,给你们撑场面!”
陈默则负责婚礼的场地布置。他带着公司的人去学校丈量尺寸,搭台子、挂灯串,忙得脚不沾地。有天晚上,微光和陆辰逸去看场地,发现他正蹲在地上跟工人讨论灯串的位置。“这里要挂暖黄色的灯,像当年你们画室的灯光一样。”陈默指着香樟树的枝桠,“还有那边,要摆上你们当年常吃的那家卤味店的摊子,让大家尝尝你们的定情味道。”
陆辰逸的公司也没闲着。周明宇带着团队策划了“东西方艺术交流基金”的揭牌仪式,就定在婚礼的前一天。“这样既能宣传基金,又能让来参加婚礼的艺术圈人士见证,一举两得。”周明宇拿着策划案,笑得一脸精明,“老大,我还联系了皮埃尔教授,他说会视频连线祝福,这排面够足吧?”
婚礼前一周,爷爷突然提出要去学校看看。一行人来到香樟树下时,正好遇见几个美术学院的学生在写生。看见爷爷手里的紫檀毛笔,一个男生凑过来问:“爷爷,您也会画画吗?我们老师说这种毛笔现在很少见了。”
爷爷眼睛一亮,当场就给他们示范起来。他握着毛笔,在画纸上寥寥几笔,一枝梅花就跃然纸上。“这是我孙女送我的,她也是这里毕业的,下个月要在这里办婚礼。”爷爷的语气里带着点自豪,“你们年轻人啊,就是要敢想敢干,别被那些条条框框困住。”
陆震霆站在旁边,看着爷爷和学生们谈笑风生的样子,突然开口:“我让人在画室旁边修了个小展厅,把微微的作品和基金的介绍放进去。以后每年都资助几个学生出国深造,也算给学校留点念想。”
微光转头看他,陆震霆避开她的目光,假装看远处的风景,却悄悄把手里的矿泉水递了过去。微光接过水,心里暖烘烘的——这个看似强硬的男人,其实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关心。
婚礼前一天,皮埃尔教授的视频连线准时接通。他穿着笔挺的西装,身后是马约尔画廊的展厅,《留白》就挂在最显眼的位置。“我的孩子,恭喜你。”皮埃尔教授的语气很亲切,“我本来想亲自去参加你的婚礼,可惜画廊有个重要的展要开幕。但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已经寄过去了,希望能赶上你的婚礼。”
挂了视频,快递员刚好敲门。打开箱子,里面是幅画,画的是蒙马特高地的露台,露台上摆着两束雏菊,阳光落在露台上,像撒了把碎金。画的背面,是皮埃尔教授的签名和一行字:“艺术没有国界,爱情也是。”
婚礼当天,天气格外好。香樟树下的草坪上,原木台子已经搭好,上面摆着两束新鲜的雏菊,是陆母亲自去花市挑的,还跟老板砍了半天价,回来跟微光炫耀:“比婚庆公司的玫瑰便宜多了,还新鲜。”
伴娘团的姐妹们穿着统一的淡蓝色礼服,手里拿着用微光插画做的手捧花。林晓站在最前面,紧张得手心全是汗:“等会儿新郎进来,我们可得好好为难他,不能让他轻易把我们家微微娶走!”
化妆间设在当年的画室里,墙上挂着微光当年的作品,还有她和陆辰逸的合照。陆母帮她戴上凤钗,仔细调整着位置:“当年我嫁给你叔叔的时候,也戴的这个。这凤钗陪着陆家走了几十年,见证了三代人的婚姻,现在传给你,希望你们也能和和美美。”
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林晓跑进来:“来了来了!陆辰逸带着伴郎团来了!”
微光深吸一口气,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穿着简洁的鱼尾婚纱,头上戴着凤钗,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她想起当年在这个画室里,陆辰逸第一次跟她表白时的样子,他紧张得说话都结巴,却还是坚定地说:“微微,我喜欢你,我想跟你过一辈子。”
门被推开,陆辰逸走了进来。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手里捧着束雏菊,花瓣上还带着点露水。看见微光的瞬间,他的脚步顿了顿,眼神里满是惊艳。
“好看吗?”微光轻声问。
“好看。”陆辰逸走过来,握住她的手,“比我第一次见你穿画裙的时候,还要好看。”
迎亲队伍慢慢走向草坪,沿途都是前来祝福的宾客。当年的班长举着相机,不停按下快门:“真没想到,当年最不被看好的一对,居然是最先结婚的。还记得那时候陆辰逸天天在画室门口等你,我们都笑他是‘跟屁虫’。”
草坪上,爷爷坐在最前面的位置,手里拿着那支紫檀毛笔,脸上带着笑容。陆震霆站在他旁边,穿着得体的西装,看见微光过来,主动伸出手,扶着她走上台子。
牧师开始宣读誓词,阳光透过香樟树的枝叶落在两人身上,温暖而惬意。微光看着陆辰逸的眼睛,想起了很多事——在巴黎的画室里,他陪着她熬过无数个创作的夜晚;在异地恋的那些日子里,他跨越时差,只为跟她说一句“晚安”;在她提出要在校园办婚礼时,他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身边,跟家人据理力争。
“我愿意。”当牧师问出“你是否愿意嫁给眼前这个男人”时,微光的声音很轻,却无比清晰。
陆辰逸握住她的手,把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声音里带着点哽咽:“我愿意。”
掌声响起时,天空突然飘起了彩色的气球,上面印着微光画的插画——香樟树下的两个小人,手牵着手,影子叠在一起。林晓和陈默站在台下,笑着鼓掌,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
婚宴设在学校的食堂里,没有奢华的菜品,却都是大家熟悉的味道。卤味店的老板亲自过来掌勺,推着小车在宾客间穿梭:“尝尝我家的卤鸡爪,当年小陆和微微最爱吃这个!”
陆震霆端着酒杯,走到陆辰逸和微光面前:“爸以前总想着体面,忽略了你们的感受。今天看到这么多人真心为你们祝福,我才明白,真正的体面,是一家人开开心心,是有人愿意陪你从五块钱的盖饭吃到山珍海味。”他干了杯里的酒,语气真诚,“以后好好对微微,要是敢欺负她,我第一个不饶你。”
陆辰逸和微光对视一眼,都笑了。阳光透过食堂的窗户洒进来,落在每个人的脸上,温暖而明亮。
傍晚时分,宾客渐渐散去。微光和陆辰逸坐在香樟树下的长椅上,看着远处的夕阳。皮埃尔教授送的那幅画就挂在旁边的画室里,和当年的速写摆在一起。
“还记得这里吗?”陆辰逸握住她的手,“当年我就是在这里跟你表白的,紧张得差点忘词。”
“我记得。”微光靠在他肩膀上,“你还说,以后要带我去蒙马特高地看日出,要给我建一个带露台的画室。”
“都实现了。”陆辰逸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以后我们每年都来这里住一段时间,你在画室里画画,我去基金会办公。忙完了就一起去吃巷口的卤味,周末带着孩子来看看爷爷和叔叔阿姨。”
微光点点头,闭上眼睛。晚风带着香樟树的清香,远处传来学生们的笑声,身边是她最爱的人。她想起爷爷送她的那支紫檀毛笔,笔杆上“心随笔运”四个字,此刻有了新的含义——她的画笔,画出了东西方融合的艺术,而她和陆辰逸,用信任和坚守,画出了属于他们的爱情。
校园里的灯光慢慢亮起,像星星落在了地上。香樟树下的两个身影紧紧靠在一起,他们的故事,从这里开始,也将在这里,续写更多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