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刀尖上,然后又陷进冰冷的泥沼。
秦烬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在越来越浓的毒瘴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动。
视线模糊,耳朵里全是自己粗重喘息和血液滴落的滴答声。
肋部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那阴寒的毒素虽然被玉符暂时冻住,但依旧像附骨之疽,缓慢而坚定地朝着心脉爬去。
“不能倒……倒下去就真成肥料了……”
他咬着牙,舌尖已经被自己咬破好几次,靠着那点微弱的刺痛强行维持着清醒。
识海里的葬仙残鼎彻底没了动静,跟块真正的破铜烂铁一样沉在底部,只有偶尔极其微弱地闪烁一下,证明它还没完全罢工。
手里的墨绿色玉符倒是越来越凉,甚至开始散发出一丝丝寒意,顺着手臂往他身体里钻,似乎想和他体内的毒素,或者他本身的力量,来个“亲密接触”。
秦烬现在没工夫研究它,只能死死攥着,这玩意儿现在既是烫手山芋,又是保命符。
他必须尽快回到那个临时的落脚点——药痴叟那个藏在河底、鸟不拉屎但足够隐蔽的水府。
回去的路变得格外漫长。
往常只需一炷香的路程,今天走得像是跋涉了万里。
好几次,他差点因为踩到松动的石头或者被横生的毒藤绊倒而直接滚进毒潭里。
幸好之前为了防备净世殿,来回踩点多次,对路径还算熟悉,闭着一只眼都能摸回去。
终于,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刻,他看到了那条熟悉的、散发着恶臭的浑浊河流。
“噗通!”
他几乎是滚着掉进了河里,冰冷的河水瞬间浸透全身,刺激得伤口一阵剧痛,但也让他精神微微一振。
他屏住呼吸,凭借着记忆和残存的力量,像条半死不活的水蛇,艰难地朝着河底某个不起眼的漩涡潜去。
……
水府内,药痴叟正对着一个咕嘟冒泡的药鼎抓耳挠腮,嘴里念念叨叨:“不对啊,这‘腐骨灵花’的剂量明明没错,怎么药性就是调和不了?难道是这水府潮气太重影响了药效?”
古紫鸢则安静地坐在一个角落里,指尖萦绕着一缕淡淡的紫色光华,似乎在温养着什么,对药痴叟的聒噪充耳不闻。
突然——
“哗啦!”
水府入口的光幕一阵剧烈波动,紧接着一个血淋淋的身影如同破麻袋一样摔了进来,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水花。
“哎呦喂!”
药痴叟被吓了一跳,手里的药勺差点扔出去。待他看清地上那人的模样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秦……秦小子?你你你……你这是去掏了哪个上古凶兽的窝了?还是被哪个老怪物组团追杀了?”
此时的秦烬,确实凄惨得没法看。
浑身衣衫褴褛,被鲜血和泥泞糊得看不出本来颜色,肋下那道伤口皮肉外翻,流出的血都带着诡异的青黑色,脸色更是难看得像刚从坟里刨出来。
古紫鸢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飘然而至,清冷的目光落在秦烬身上,尤其是在他手中紧握的那枚散发着不祥波动的墨绿色玉符上停留了一瞬,黛眉微不可察地蹙起。
“别……废话……”
秦烬趴在地上,连抬头都费劲,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救……急救包……快……”
药痴叟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跑到一旁,抱过来一个半人高的大药箱,嘴里还不停:“你说你,每次出去都搞得这么刺激,老夫这点家底迟早被你折腾光……
这可是我压箱底的‘生生造化续命散’和‘百草清厄丹’啊……”
他一边碎碎念,一边动作却不慢,先是倒出几颗清香扑鼻的丹药,粗暴地塞进秦烬嘴里,然后又拿出各种药粉药膏,开始处理秦烬肋部的可怕伤口。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却磅礴的药力瞬间散开,流向四肢百骸,如同干涸的土地遇到甘霖,开始滋养近乎枯竭的经脉和内脏。
秦烬闷哼一声,感觉那不断拉扯着意识的黑暗消退了一些。
但他知道,这远远不够。
“禁制……把水府……全封了……”
他强撑着对古紫鸢说道,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古紫鸢看了他一眼,没有多问,身形飘向水府入口处,双手结印,一道道淡紫色的流光从她指尖飞出,如同灵动的丝线,融入水府原有的防御光幕之中。
光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厚重、凝实起来,散发出的灵力波动也更强。
药痴叟见状,也放下药瓶,跑到水府内部几个关键节点,掏出几面皱巴巴的小旗子插上,嘴里嘟囔着:“加固!必须加固!万一仇家顺着味儿摸过来就完犊子了……”
秦烬没再理会他们,他艰难地盘膝坐起,五心朝天。
识海中,他用自己的神魂之力,如同敲击一块顽石般,轻轻“叩问”着那尊沉寂的残鼎。
“老伙计……别装死了……再不动起来,咱俩就得一起玩完……”
似乎是感受到了宿主强烈的求生欲,又或者是那磅礴药力的刺激,残鼎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表面那混沌的光芒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闪烁了几下,终于,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齿轮般,开始转动。
一丝微弱,却无比精纯的清凉气流,从残鼎中流淌而出,融入他的经脉,开始协助丹药之力,镇压体内肆虐的异种能量和毒素,并加速吸收水府内稀薄的灵气,修复着千疮百孔的身体。
同时,秦烬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开始凌空刻画。
指尖带着微弱的灵光,在空中勾勒出一道道复杂而古朴的符文。
这些符文一成型,便如同拥有生命般,飞向水府的墙壁、穹顶、地面,悄然隐没。
这是他根据残鼎中零碎记忆摸索出的几种上古禁制,虽然残缺,但隐匿和防御效果极佳。
一道道无形的屏障开始在水府内部叠加,隔绝内外气息,混淆天机感知。
药痴叟看着秦烬那熟练的布禁手法,以及空中那些他完全看不懂、却感觉玄奥无比的符文,嘴巴张了张,最终把“你小子到底还有多少秘密”这句话咽了回去,老老实实地继续捣鼓他的加固小旗子。
当最后一道禁制符文隐入穹顶,整个水府轻轻一震,随即彻底安静下来。
外界的一切声音、气息都被完全隔绝,内部仿佛自成一方小小的天地,只有药鼎中药液咕嘟的声音和几人微弱的呼吸声。
秦烬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向后倒去。
一只冰凉的手及时抵住了他的后背,是古紫鸢。
她将他轻轻放平,看着他那即使昏迷也依旧紧蹙的眉头和手中死死攥着的玉符,眼神复杂难明。
药痴叟擦了把汗,看着被层层禁制包裹得如同铁桶一般的水府,又看了看地上气息微弱但总算平稳下来的秦烬,长长舒了口气。
“总算……暂时安全了。”
水府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唯有秦烬体内,丹药之力、残鼎清辉与那顽固的毒素,还在进行着无声而激烈的拉锯战。
而那枚引发一切的墨绿色玉符,在他掌心,依旧散发着幽幽的、不祥的冷光。
风暴,似乎被暂时关在了门外。
但谁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而珍贵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