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是一百种滋味,那陈潇起码体验了九十九。
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当爱情里的信徒。
陈非白的性命是底线。
触及这一点,什么事情都可以退后。
不重要…
千错万错,都抵不上眼睁睁看见一场车祸的惊恐无措。
陈潇赌不起这个万一的可能。
所以,她愿意舍弃所有,只为换这一次幸运。
就算陈非白是深渊,陈潇也只有重蹈覆辙这一条路好走。
“哥哥,我来了,潇潇来了。”
她徒手扒开已经严重变形的车门,掌心的伤还未痊愈,陈非白给她系上的蝴蝶结,渐渐失去纯白。
神一样无坚不摧的男人,此刻已经陷入昏迷。
侧脸一道蜿蜒的血痕一直延伸至衬衫领口内,左肩膀更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眼泪掉下来,陈潇哭得像个孩子。
一瞬间,好似回到之前失忆的时候。
那时简简单单,不管不顾。
或许恢复记忆,就像恢复成年人的理性思维。
止步不前,权衡利弊。
她幼稚地想要证明,自己没了他,也能活得很好。
但事实是,高估和逞强才是真相。
在爱情里,谈什么公平合理?
陈潇现在终于明白,就算逃到天涯海角,牵制自己的那根线,也依然握在陈非白手里,她哪里都去不了。
飞蛾扑火的时候痛不痛没人知道,但心甘情愿这个现象,众生皆晓。
空旷的道路车灯闪烁,浓烟滚滚。
蓝屿森伤得不轻,他偏头,看向副驾的门被拉开,哭到不能自已的女孩崩溃到好像失去了全世界。
“陈非白,你不要有事……我…”
哽咽到讲不出话,手在发抖,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擦掉他额角滚落的血珠,脸颊贴着他跟他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以后都不气你了。潇潇错了,再也不和你吵架了,好不好?”
溺爱,妥协…
陈潇对这个男人的好,从来不讲道理。
她看不见任何人,包括蓝屿森。
那么小一点就待在身边的妹妹,朝夕相处的时光,不是作假。
为了报仇,强迫自己心狠手辣,蓝屿森也仅仅只有那么一次手起刀落的勇气。
之后一度后悔,反复心痛。
三年来,他没有一天好过。
但现在,对方却连恨都没有。
陈潇从来只跟陈非白计较、生气、相爱相杀。
而自己,是空气,无关紧要的某某。
蓝屿森心口憋闷,仿佛在刚刚的撞击中,被震碎了一颗心。
…
去医院的路上,伤员同坐一辆救护车。
空间有限,梁述只能开车紧跟其后,
陈非白躺在担架床上,医生正在用剪刀剪开他身上和血肉黏在一起的衣服。
蓝屿森靠在侧面的位置,护士在帮忙处理伤口。
黛莉陪着他,不停地讲话,活跃气氛的时候,有种诡异的热闹。
这三方明明是死敌,可现在共处一处,又像是一家人般和谐,好割裂。
“还好没伤到脸。”她拍拍自己的心口安慰,又很纳闷地说,“真不明白你们男人,为什么要斗来斗去,你死我活。”
“跟我结婚很为难你吗?”
说完有些火大地指向陈潇:“人家根本就不喜欢你啊,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都不懂?”
陈潇没反应。
背对着他们,紧握陈非白的手,从上车开始,几乎是沉默状态,也没有再哭。
但她会对医生说,“轻一点,拜托。”
语气恳求,又带着点强势。
好似不听她的话,就会被拧断脖子。
黛莉想了想,软了语气很诚恳地自荐:“Aaron,只要你娶了我,我会像潇喜欢白这样,对你挖心掏肺的,怎么样?”
“……闭嘴!”
蓝屿森浑身疼痛,已经到了半个字都容忍不了的程度。
黛莉横他一眼:“你跟我凶什么啊,我还没找你算账呢,dady都被你抓了,我还想着救你,哎……,真的是,我自己都感动了,这算大义灭亲了吧?”
“……”蓝屿森握紧了拳头,恨不得自己立刻失聪。
“不好!血压掉到50了。”有人大喊一声。
医生看向心电监护仪,心率也正在下滑。
“让开!”急救需要空间,陈潇被推开,握住的手强行被分离。
倒退几步,神色呆滞,宛如行尸走肉。
陈潇多希望他是装的,骗自己的,苦肉计都没问题。
不可以…
哥哥,你不能离开我,我不允许!
蓝屿森和黛莉的眼神几乎同一时间投过去。
可能直到现在这一刻,他们才真的相信,陈非白已经生命垂危。
晃动的车厢,医生嘴里念出的数据冰冷且机械。
空隙中,好像有一抹红色闪到了蓝屿森的眼睛。
那是什么?
心跳忽然变得沉重。
一声连着一声。
咚…咚!
终于…
在医生侧身的一瞬间,他看清了全貌。
旋即噌的一下站起来,旁边医护人员喊他别乱动,说伤口还没包扎好,他也听不见。
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了魂般冲过去,死死盯着那个吊坠。
“哪里来的,这是从哪里来的?”
琥珀色的眼睛泛了红,自言自语的样子有点疯魔。
陈潇总算回神,带着疑惑问:“你认识这个?”
蓝屿森转头看过来,顿了顿,眼底水光浮动:“这是我母亲的东西。”
“……”陈潇怔住,表情千变万化。
这个世界不缺狗血,但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是被沾染的一员。
…
天亮了,橙红色的朝阳攀上地平线。
透过窗框分割线,映在医院走廊。
唐娇…
很好听的名字。
母亲叫乔念,这个姓氏应该就是由她的原名而来。
死过一次的人,改头换面另嫁他人。
对出轨的丈夫保持无感,身为一个医生,却不愿自救。
甚至连唯一的儿子…
都可以做到同在一座城市不相认。
陈潇回忆一下过往,只觉得心冷如冰。
原来,恨真的能绞杀一颗心。
变得冷血,麻木。
陈潇记得顾怀安说过,他们相识于欧洲。
当年他到这边出差,遇到乔念。
母亲称自己是孤儿,被骗过来的。
地铁里撞上,她一头扎进顾怀安怀里,说有坏人在追。
男人都是有些个英雄主义的。
那一刻小鸟依人的乔念,让他怦然心动。
想办法给她身份,带她回国。
很快结婚生子。
却不曾想,婚后的女人没有柔情似水,只有无止尽的冷暴力。
现在仔细回忆,陈潇终于发现,原来他们的相遇并不单纯。
如果没记错的话,蓝振申的第二位夫人就是在这个时间段死于非命。
听蓝家人说,医院给出的结果是,失血过多没救回来。
假设这件事是母亲所为,那么她跟顾怀安走,就是为了躲避蓝家追查。
原本那个女人一死,事情也算告一段落。
如果顾怀安能用爱包容治愈,或许作为乔念的身份,是可以得到幸福的。
怎料天下的男人深情总是短暂,像昙花一现。
乔念查出绝症的那一年,知晓了顾怀安在外面早已经养了人。
同样出轨,她却只恨了蓝振申。
这大约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
蓝屿森叹息,他说,母亲当年和父亲有过誓言——背叛者死。
陈潇了然。
这样看,来到欧洲不是偶然。
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浓烈。
忘不掉那个男人,所以查出病症后,她选择死在这里。
用腐烂的爱情做土壤,长眠。
却死生不愿再见。
与此相比,她和陈非白之间的种种,顶多算闹别扭。
陈潇清楚,她的哥哥永远不会爱上另一个女人。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自己都是他的唯一。
唐娇临死前言明那块血玉的位置。
应该是她作为母亲,最后的良善。
那时候已经病得很严重,也就是在最后关头,才知道,陈潇已经回了蓝家。
特意强调,如果有一天想结婚的话,就去拿回来。
她是怕,自己会和亲哥有什么牵扯。
只要蓝屿森看见玉坠,就能明白血缘关系,这是最有效的保障了。
蓝屿森后怕又愤怒:“她凭什么不告诉你真相,差一点…就差一点。”
差一点,他就害死了自己的亲妹妹。
现在他已经相信,昨天蓝骁和说的那句‘老子从未对不起夫人’。
绑架八成是个局,假死脱身,才是真。
陈潇滑落一滴泪,抬手抹去,已经不想再深究:“罢了,过去的事情,不必再说。她的心,也很苦。”
蓝屿森读懂这句话的含义。
心疼幻化成密集的刺,扎在胸腔中最软弱的位置。
“潇潇。”他第一次叫这个名字,有点生疏,但这个身份,比蓝弯和顾青柠都好了太多太多。
摸摸妹妹的头,温柔地说:“我们一起忘了她吧。”
陈潇点点头:“好。”
她现在可以原谅一切,不管是命运,还是某个人。
只要陈非白能好好的,在无所求。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抢救室的红灯始终未灭。
妹妹…
原来宿命真实存在。
不管改变几次过程,只要结局已定,就没得转圜。
蓝屿森靠在等候区冰冷的瓷砖上,看着陈潇立于门前的孤单背影,自嘲地笑出声。
“疯了,还是精神错乱?”梁述买早餐回来,看见这人不正常的样子,就没忍住问一句。
蓝屿森眼眶红得不正常,仰头看向他:“这一次,你们不用再防着我了。那丫头……”
说着又一次转头看了看陈潇,眼神眷恋,然后带着点释然地说:“随她开心吧。”
这一次,他真的像个哥哥。
三分无奈,七分纵容。
给陈非白做手术的医生进去前,他用枪指着人脑门子威胁:“救不活,你也不必再出来!”
伤痕累累的男人,满身血腥气。
英俊眉眼,带着黑道霸主独有的压迫感与狠厉。
当哥哥比当爱人容易很多。
宠,就完事儿。
陈非白的死活,蓝屿森不在意。
但如果陈潇需要,他就算是跟阎王爷抢,也得让妹妹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