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灯光尘散尽的第七日,昆仑之巅飘起前所未有的大雪。天赐独自跪在常青树下,徒手挖掘冻土。当那坛三百年桃花酿重见天日时,封泥上母亲当年按下的指痕依然清晰可辨。
娘说...要待你娶亲时启封。他对着酒坛喃喃自语,指尖金轮无意间灼开坛口。醇香涌出的刹那,恍惚见九公主执壶轻笑的身影在雪中浮现:傻小子,急什么...
酒坛自手中滑落,琥珀琼浆浸透冰雪。他慌忙俯身去捧,掌心触及酒液的瞬间,额间金轮骤然迸射万丈光芒——苍穹深处传来琉璃碎裂般的脆响,三界法则竟随他心绪波动开始崩裂!
陛下不可!老剑圣撕裂虚空而至,三十六道太古符箓如金锁缠身,时空反噬已侵蚀道基,您再动情念,三界皆要倾覆!
天赐在符箓镇压下窥见恐怖未来:自己每滴泪落处,人间便裂开深不见底的时空鸿沟;每声叹息都化作飓风掀翻仙舟;心碎那刻九重天阶轰然坍塌,瑶池圣水倒灌幽冥血海...
再苏醒时,他已端坐昆仑镇魔石上。玄铁锁链缠缚四肢,额间金轮被绝情咒覆作冰封日轮。风雪在他眉宇间凝结成霜,唯有心口那枚常青树枝编织的护甲仍翠绿如初。
娘亲...无意识的轻唤引得云海雷暴骤起。
慎言!老剑圣急催封印,您此刻一念一动,皆系亿万生灵存亡。
天赐凝视逐渐石化的指尖,声如寒冰:若永绝七情六欲,可能护住她换来的太平?
风雪吞没了答案。
第一个百年,三界尚传颂共主威名。九龄堂旧址塑起十丈金身,香火昼夜不绝。每逢忌日,天赐能透过烟火看见母亲模糊笑影。某日稚童误将唤作桃树爷爷,神像应声裂开细纹。
第二个百年,新修的天条典籍开始模糊其名。三界共主被记为上古神迹,焚天战神的传说成了乡野怪谈。唯有九龄堂医者仍传承心灯之法,却再无人知晓灯火源起。镇魔石下的雪堆里,偶尔露出他紧攥的《神农本草经》书角。
第三个百年,连昆仑弟子都疑心镇魔石上是否是天然石像。冰川覆盖眉目,雪鹰在肩胛筑巢,心口常青护甲渐失光泽。北极魔神首次冲击封印时,冰雕指节微动,三界雷云即刻翻涌如怒海。
第五百载深冬,玄阴仙子残魂潜入。幽冥火灼向冰封金轮:师姐宁散魂魄也要护的太平,不如由我毁去?冰链骤碎!天赐睁眼的刹那,神光洞穿她眉心。玄阴狼狈遁走时,心口护甲落下片枯叶——常青树枝开始枯萎。
第七百年,魔神冲破部分封印。魔潮吞没三千小世界,镇魔石彻底化作冰雕。百姓跪求上古神迹显灵,不知共主早已在遗忘中与山峦同化。
第九百九十九年除夕,暴雪压塌半座昆仑殿。盲眼老妪蹒跚踏上山道,竹杖敲击冰阶发出空响。
桃树下的郎君。她停在镇魔石前,掏出发皱的油纸包,九龄堂最后一块梅花糕,再不用该长毛了。
冰雕毫无反应。老妪自顾自说起往事:那年瘟疫横行,白衣医仙割腕取血入药,救下她被弃乱葬岗的孙儿。后来孩子成了名医,医仙却化作星尘。
她消散前夜托梦,说若见山巅冰雕落泪,便来唱这首安魂曲。老妪哑声哼起古调,跑音的旋律惊得雪崩骤停。
冰雕眉心裂开细缝,一滴冰泪坠入老妪掌心。泪珠化作翡翠幼苗,转眼长成桃树苗。
哎呀呀,果然灵验。老妪笑着咽气,身躯散作荧光融入树苗。新桃树绽出心灯形状的桃花,照亮千年冰封的山巅。
千年期满那日,三界异变骤生:
幽冥血池沸腾,九公主遗留的心魄冲出封印
北极魔神彻底挣脱桎梏,魔爪直指昆仑
所有心灯印记者听见同一首安魂曲
冰雕轰然碎裂!天赐踏出冰雪时,额间金轮璀璨胜过朝阳。时空长河中母亲微笑颔首,万千心灯如星河奔涌而来。
原来如此。他轻抚心口护甲,归真之劫,劫的是执念,归的是本心。
魔神巨爪撕裂云层时,他折下桃枝迎风轻挥。心灯桃花纷飞如雪,每落一片魔潮便绽出净化圣光。
且看好了。他对苍穹轻笑,这便是她以命相护的人间值得。
桃枝点向北方的刹那,所有心灯者齐声诵念九公主之名。信仰洪流冲垮最后魔障,极北之地重归清明。
九龄堂遗址上,新生桃树忽然开花结果。硕大蟠桃裂开,里面酣睡的龙凤胎额间心灯金纹灼灼。
天赐俯身抱起婴孩,常青护甲彻底化作飞灰。掌心却浮现出母亲最后留下的琉璃心灯,灯焰中九公主虚影温柔环抱双婴。
待桃花开遍三界...她的低语随风消散,便是重逢之日...
昆仑山雪忽然化作暖雨,枯寂千年的常青树重绽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