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荒的风,此刻在天赐耳中,已不再是风声,而是亡魂的恸哭与天地将倾的哀鸣。他化作一道撕裂昏暗天幕的灰色闪电,周身沸腾的混沌之力在身后拖曳出长长的、扭曲空间的尾迹,所过之处,万年冰层无声消融,露出下方漆黑的冻土。脑海中,母亲那方素帕上以精元书写的绝笔字迹,如同业火般灼烧着他的神魂——“万死无悔”!
“娘——!” 蕴含着无尽恐慌与暴怒的嘶吼,试图穿透这漫天风雪,穿透那越来越浓重、几乎凝成实质的魔气屏障。他从未如此刻般痛恨自己的迟疑,痛恨那该死的、让他沉眠的安神小调!神识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疯狂铺开,如同无形的巨网,掠过一片片被魔气侵蚀、死寂荒芜的冰原,不顾一切地搜寻着那缕微弱却独一无二的、属于九公主的气息。
近了,更近了!
前方,天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撕裂。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如同狰狞的伤疤,烙印在冰原之上。那就是“归墟之眼”!漩涡边缘,空间不断扭曲崩碎,粘稠如墨的魔气如同沸腾的沥青,从中喷涌而出,其中夹杂着无数痛苦哀嚎的怨念与毁灭的意志。漩涡上空,厚重的魔云低垂,猩红色的闪电如同巨蟒般穿梭,投下不祥的光影。
而就在那毁灭漩涡的边缘,一点微弱的、却无比执着的洁白光芒,如同暴风雨中最后的一盏孤灯,顽强地闪耀着!
是母亲!
天赐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看得分明,九公主(云氏)悬浮在“归墟之眼”的正上方,单薄的身影在狂暴的魔气冲击下,仿佛随时会被撕碎。她双臂张开,那缕已变得近乎完全透明的“苍雪之丝”无风狂舞,散发出柔和而坚定的光晕。无数细密如蛛网、闪烁着同样洁白光芒的丝线,正以她的白发为源头,艰难地、一寸寸地向着“归墟之眼”那巨大的裂痕编织而去,试图将那喷涌魔气的创口重新封印!
她在以自身生命本源为线,神魂为梭,重织这关乎三界存亡的封印!
然而,她的对手是“寂灭魔神”泄露的意志!就在天赐目光所及的刹那,一股远比之前遭遇的魔将精纯、庞大百倍的魔气洪流,如同被激怒的洪荒巨兽,猛地从漩涡深处咆哮冲出,狠狠地撞向九公主和她正在编织的光网!
“轰——!!!”
洁白的光网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九公主身体剧震,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那鲜血竟也带着一丝灰败之色。更让天赐目眦欲裂的是,在那恐怖魔气的直接反噬下,九公主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下去!光滑的皮肤瞬间失去光泽,布满细密的皱纹,原本只是鬓角的白发,此刻竟如同被无形的霜雪覆盖,从发根开始,迅速蔓延至满头青丝,尽化雪白!
“不——!住手!” 天赐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速度再次飙升,混沌之翼在身后完全实质化,搅动风云!
就在他即将冲入战圈的瞬间,异变再生!
“啧啧啧,真是感人至深的母子情啊。” 一个阴冷戏谑的声音响起。数道强大的幽冥气息骤然出现,拦在了天赐前方。为首的,正是那个在冰吟谷逃脱的黑袍使者,他身边还跟着几个气息更加晦涩深沉的身影,显然是幽冥界的强者。他们并未直接攻击九公主,反而像是在外围布下了一道隔绝阵法,隐隐阻止外人干扰,更像是在……坐山观虎斗?
“滚开!” 天赐眼中杀意暴涨,燎原剑已然在手,剑身灰芒吞吐,演化生灭,直接锁定了黑袍使者。
“周念尘,何必心急?”黑袍使者阴恻恻地笑道,“令堂自愿以身为祭,行此壮举,我等岂能不成全?待她耗尽生命,封印或可暂稳,届时我等再收取这‘初火之息’的残烬,岂不省力?你若此时插手,封印反噬,她立刻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此言恶毒至极,点明了天赐此刻面临的残酷抉择——强行中断,母亲可能因法术反噬当场陨落;不中断,则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生命燃尽!
“你们……该死!” 天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滔天的怒火与憋屈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他体内那粒沉寂的醉丹受到极致情绪的引动,再次剧烈震颤,猰貐那充满毁灭与暴戾的执念如同毒蛇般抬头,疯狂地诱惑着他:“杀!杀光他们!毁了这一切!让这无情的天地道受同等的痛苦!”
混沌之力在他周身狂暴地涌动,金黑灰三色光芒疯狂闪烁,他的眼神时而清明,时而血红,处于彻底暴走的边缘。
而此刻,封印中心的九公主,似乎感应到了儿子的到来与内心的挣扎。她艰难地回过头,那双已然有些浑浊却依旧温柔的眼睛,穿越了空间,落在了天赐身上。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嘴角努力牵起一丝安抚的弧度,随即又猛地转回头,更加拼命地催动“苍雪之丝”,将那洁白的光网顽强地向着魔气核心压去!她满头的白发在魔气狂风中飞舞,那苍老而决绝的背影,如同一幅悲壮无比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天赐的眼中、心中!
“啊——!!!” 天赐仰天狂啸,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挣扎。他明白母亲那一眼的含义——不要管我,做你该做的事!
可是,他该做什么?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去?还是不顾一切,哪怕引发更可怕的后果,也要先救下母亲?
醉丹的戾气与守护母亲的执念在他体内疯狂冲撞,混沌之翼的力量也变得极其不稳定。他看着母亲那不断苍老、生命力飞速流逝的身影,看着周围虎视眈眈、意图渔翁得利的幽冥群丑,看着那不断喷涌、威胁着整个世界的魔气漩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与暴怒,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必须做出选择!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