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树顶的晨露尚未蒸散,天赐已悄然降临人间。他未带仪仗,只着一袭青衫,额间神纹隐去,宛若游学书生。九公主前日咳血昏厥前的叮嘱犹在耳畔:新政推行百日,赐儿当亲往人间看看...莫只听奏章里的歌舞升平。
他落足之处是江南鱼米之乡,本该富庶安乐。然而目之所及,田野荒芜,村落萧索。几个面黄肌瘦的孩童在挖草根,看见生人立刻惊惶躲藏。
老丈请了。天赐拦下个背柴老人,请问杏花村如何走?
老人警惕打量他:公子去那儿作甚?如今那地方...去不得啊。
为何?
老人压低声音:闹鬼!自从县太爷强征维度税,死人比活人多...
维度税?天赐心中一沉。这是他推行新政时明令废除的苛捐!
顺着老人指点,他来到杏花村外。但见田地焦黑,村舍半塌,唯有一株老杏花开得诡异鲜艳。树下有个疯妇又哭又笑地撒纸钱:纳税喽...纳了税就能见阎王老爷喽...
天赐走近,疯妇突然抓住他衣袖:官爷纳税了吗?没纳税不能见阎王!她猛地扯开衣襟——胸口竟烙着抗税逆民四字!
金红神纹在天赐额间一闪而逝。他强压怒火:谁烙的?
县太爷呀...疯妇痴笑,说我们抗税...可麦子早交光了...娃他爹抗辩几句,就被吊死在树上...她突然指向老杏树,你看!还在那晃呢!
天赐抬头,果然见树杈间垂着根腐朽的绳索。维度感知展开,瞬间捕捉到残留的惨嚎:我等并非抗税...实在交不出啊...
当夜县衙张灯结彩,县令王仁正大摆寿宴。天赐隐去身形入内,但见珍馐满桌,宾客满堂,主座旁竟堆着十几箱维度税——全是新麦!
恭喜王大人!乡绅举杯谄笑,如今南七县维度税皆归您管,真乃财通四海啊!
王仁得意捋须:好说好说。也是共主体恤,废了前朝苛捐,改征维度税——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好税啊!
天赐怒极反笑。他推行维度税本是为调节仙凡资源流转,竟被曲解至此!
突然后院传来哭喊。天赐循声而去,见衙役正鞭打百姓:大人寿宴还敢哭丧?找打!
被打老妪哀泣:求爷们宽限几日...媳妇刚难产去了,实在没钱纳税...
没钱?衙役狞笑,那就拿孙女抵税!正好大人缺个洗脚婢!
眼看女童要被强掳,天赐再忍不住现出身形:住手!
哪来的狂生?衙役挥鞭抽来,敢管官爷的事!
鞭至半空突然自燃!衙役惨叫打滚。王仁闻声赶来:何人闹事?!
待看清天赐额间逐渐显现的神纹,他扑通跪地:陛...陛下!
满院死寂。乡绅们酒杯落地,衙役们抖如筛糠。
天赐声音冷过寒冰:维度税怎么回事?
王仁磕头如捣蒜:是...是按朝廷新政...
新政哪条让你强征麦子?哪条让你烙字虐民?哪条让你逼人抵税?!
每问一句,威压重一分。王仁七窍流血:臣...臣是解读有误...
天赐抬手,维度能量展开百卷账册,去年江南水患,朝廷拨粮三十万石,为何账上只剩五万?
这...
三月前免除徭役,为何仍见抓丁修堤?
臣...
回答朕!
王仁突然癫狂大笑:陛下真不知?没有这些,哪来的维度桥梁?哪来的常青圣树?您在天上享清福,总得有人在地下当恶鬼!
天赐怔在原地。他看见账册深处藏着更触目惊心的真相:各级官员层层盘剥,所谓到百姓处早已扭曲变形!更可怕的是,许多恶行竟打着为共主分忧的旗号!
好...好得很...他怒极反笑,李靖!
金甲神将凭空现身:臣在!
即刻彻查江南十二府!所有贪腐官吏——天赐眼中金红暴涨,斩立决!
三百颗人头落地那日,江南暴雨倾盆。血水染红长街,天赐独立雨中,任雨水冲刷脸庞。
陛下...李靖欲言又止。
是否觉得朕太暴戾?天赐轻声问。
臣不敢。只是...恐寒了百官之心。
天赐抬手接雨,雨水在他掌心化作一面水镜,映出人间万象:有官员连夜退赃,有豪强释放家奴,也有更多人在暗中串联...
他们不会悔改,只会隐藏更深。他捏碎水镜,朕要的不是惧惮,是清醒。
他忽然蹙眉:雨里有什么?
李靖凝神感知:似是...幽冥气息。
二人追踪至城外乱葬岗。但见新坟裂开,尸身竟在雨中舞蹈!鬼火缭绕间,隐约有咒文闪烁:民怨载道,共主失德...
借尸散怨!李靖惊怒,好毒的手段!
天赐却盯着一具女尸——那是杏花村的疯妇,此刻她舞姿癫狂,胸口烙字滴着黑血。
不是散怨...他猛然醒悟,是收集怨气!
维度感知全力展开,瞬间捕捉到怨气流向——全部汇往西北荒原!
哪吒的冰窟...天赐脸色骤变,他们要用人间怨气催化魔种!
就在此时,那疯妇尸身突然爆炸!漫天怨气化作鬼爪扑向天赐!
陛下小心!
天赐不闪不避,任鬼爪穿胸而过——却抓出一团黑雾!正是心魔中残留的恶念!
果然...内外勾结。他捏碎黑雾,回昆仑!朕要知道常青树究竟被污染了多少!
临行前他回望人间,雨幕中浮现出九公主虚影:赐儿,看见了吗?治天下光靠杀伐不行...
但不行杀伐,连治的机会都没有。他轻声回应,转身踏入维度通道。
而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几个乡绅正对百姓低语:看啊,共主一怒就杀三百人...与暴君何异?
有人偷偷记录着雨中的怨气,露出诡笑。
西北冰窟内,哪吒身上的黑纹又蔓延几分。鬼帝残魂的新化身正在哼唱:怨兮恨兮,皆为我食...
常青树某根枝条悄然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