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界学宫，最高等级的医疗与恢复中心。
卡米尔从深沉的昏睡中醒来，意识如同从冰冷的深海缓缓浮出水面。身体各处传来被过度压榨后的酸痛与空虚感，但更沉重的是精神上的疲惫与那场深渊之行留下的、刻骨铭心的寒意。他睁开眼，看到的是洁白的天花板和柔和的生命维持光晕。
“你醒了。”一个平静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卡米尔偏过头，看到艾雯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面前悬浮着数个微型光幕，上面流动着复杂的数据。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下的黑眼圈清晰可见，但眼神却异常专注，仿佛从未停止过思考和工作。
“我们……回来了。”卡米尔的声音有些干涩。
“嗯。”艾雯点了点头，手指轻点，将一份报告传输到卡米尔床头的显示光幕上，“这是初步的任务报告和身体检测数据。除了R-77，其他人的生命体征都已稳定，主要是精神力和能量透支。根长老和莉安娜正在森语界的辅助下进行深度恢复，云宸和塔拉夏也已无大碍。”
卡姆斯看着报告上冰冷的文字和数据，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片永恒的灰色，那道蓝色的“悲伤疤痕”，以及最后那令人绝望的“无言之域”。R-77那僵立的身影，如同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
“R-77……还有希望吗？”他轻声问道。
艾雯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它的逻辑核心被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静默’了。不是损坏，不是封锁，而是从根本上失去了‘运行’的意义。逻各斯星域最顶级的逻辑医师也束手无策。它现在……更像是一件保持着原有形态的‘物品’。”
卡米尔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牺牲，他们早已有心理准备，但当它真正发生在并肩作战的同伴身上时，那份沉重依旧难以承受。
“学宫……现在情况如何？”他转移了话题，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
艾雯调出了学宫内部的态势图，上面标注着各个区域的能量等级和活动状态。“能量储备因为我们的行动消耗了近四成，尤其是高阶秩序能量几乎见底。戈顿将军已经下令进入二级战备状态，收缩部分非关键星域的防御，以应对可能出现的能源短缺。”
“墨菲长老和他的‘效率派’呢？”
“他们活跃了很多。”艾雯的语气带着一丝厌恶，“正在利用我们这次‘失败’的行动大做文章，宣称‘深渊探查计划’是鲁莽而无谓的消耗，进一步鼓吹集中权力和资源，推行他们的‘最高效率理事会’方案。支持他们的声音……比之前更大了。”
卡米尔对此并不意外。失败总是会滋生怀疑和对强权的渴望。
“阿尔法守护者和评议会是什么态度？”
“守护者大人顶住了压力，暂时压下了‘效率派’的议案。但他也需要我们拿出……有价值的东西。”艾雯看向卡米尔，目光锐利，“我们带回来的数据，尤其是关于‘无言之域’和那些法则碎片的，必须尽快分析出成果。否则，下一次，我们可能连进入深渊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卡米尔点了点头，挣扎着从医疗舱中坐起。身体的虚弱感依旧存在，但他的眼神已经重新变得坚定。“我们不能停下。林尘还在深渊中变强，每耽搁一刻，他与我们的差距就可能拉大一分。”
他看向艾雯：“你对‘无言之域’和那些碎片，有什么初步的分析？”
提到专业领域，艾雯的精神明显振奋了一些。她挥手展开一个更大的光幕，上面显示着复杂的能量频谱图和逻辑结构模型。
“‘无言之域’的力量本质，是一种极高层次的‘概念性抹除’。”艾雯指着图谱上的一片空白区域，“它并非能量攻击，而是直接作用于事物的‘存在定义’本身。当它与目标接触时，它会‘否定’目标存在的‘意义’和‘活动’的‘必要性’，从而导致其从最基础的层面归于‘静默’。常规的防御，无论是能量护盾还是物理屏障，在它面前都毫无意义，因为防御行为本身也会被‘静默’。”
“唯有像‘溯源护盾’那样，暂时处于一种超越常规定义、更接近本源的状态，才能勉强抵抗。但这也只是抵抗，无法驱散。”卡米尔补充道，亲身经历让他对那种力量有着切肤之痛。
“没错。”艾雯点头，“而我们在归途利用的那些法则碎片，给了我一个新的思路。”她切换光幕，显示出那些彩色星屑的数据，“这些碎片，是古老‘疤痕’散逸的残留，蕴含着不同体系的法则信息，虽然破碎且被寂灭侵蚀，但其本身的‘特质’并未完全消失。”
她放大那缕成功被利用的蓝色“悲伤净化”碎片的数据：“我注意到，当这缕碎片能量与‘无言之域’接触时，虽然它本身也在被消磨，但它的存在，短暂地‘干扰’了‘无言之域’那纯粹的‘否定’进程。就像在一池静水中投入一颗石子，虽然石子最终会沉底，但它在沉底前激起了涟漪。”
卡米尔眼中闪过思索的光芒：“你的意思是……利用不同法则之间的‘差异性’和‘排他性’，来打破‘无言之域’那种绝对的、统一的‘静默’？”
“是的！”艾雯肯定道，“‘无言之域’的力量似乎依赖于一种绝对的、统一的‘否定’场。如果我们将多种不同性质、甚至相互矛盾的法则力量，以特定的方式组合、激发，形成一个临时的、内部充满‘矛盾’和‘冲突’的领域，是否有可能像楔子一样，撬开‘无言之域’的完美防御？哪怕只能制造一瞬间的破绽？”
这个想法极其大胆！不是用更强的秩序去对抗，而是用混乱的法则矛盾去冲击那绝对的静默！
“但这需要我们对多种不同的法则力量有极深的了解，并且能精确控制它们之间的冲突程度和爆发时机……”卡米尔沉吟道，“否则，可能‘无言之域’没打破，我们自己先被内部的法则冲突炸毁了。”
“所以我们需要更多的数据！”艾雯指向光幕上其他颜色的碎片数据，“我们需要分析所有带回来的碎片，理解它们代表的法则特质，无论是悲伤、狂暴、厚重、锋锐……我们需要建立一个‘法则碎片库’，并研究它们相互作用的模型！”
“同时，”卡米尔接口道，“我们还需要改进‘溯源护盾’。下一次，我们不能仅仅满足于防御和存续，护盾本身应该具备一定的‘攻击性’，或者说是‘干扰性’，能够主动释放这种混合了矛盾法则的‘破壁之力’！”
思路逐渐清晰。虽然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但至少，他们从失败的灰烬中，找到了一颗可能孕育着新生的火星。
“召集项目组所有能行动的人，”卡米尔站起身，尽管脚步还有些虚浮，但脊梁挺得笔直，“我们时间不多了。在林尘带着更可怕的力量走出深渊之前，我们必须找到属于我们的‘破壁之矛’！”
艾雯看着重新燃起斗志的卡米尔，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坚定的笑容：“是！”
新的研究计划迅速展开。项目组在承受着巨大外部压力和内部伤痛的情况下，再次投入了紧张的工作。分析法则碎片，构建相互作用模型，改进护盾设计……每一项都是前所未有的挑战。
而在学宫的阴影中，墨菲长老看着“拟态秩序”项目组再次亮起的灯光，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讥讽。
“垂死挣扎……”
他转身，走向“效率派”聚集的密室。他需要加快步伐了。在真正的末日来临之前，他必须让同盟，按照他设定的“正确”轨迹运行。
光与暗的竞赛仍在继续，而同盟的内部，暗流愈发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