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之刚到京兆府衙不久,夜隐便如同影子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沈淮之的桌案前。
“主子,有消息了。”
沈淮之放下正在批阅的卷宗,抬头看他:“说。”
“咱们的人扮做小贩,一直跟踪着和阿西接头的那个人,没想到那人警惕性极高,绕了大半个京城,这才进入了益王府的角门,随后不久就有人去了西城区县衙。”
“益王府?”沈淮之缓缓放下手中的笔。
如今的益王正是皇帝的第三子。三皇子曾上过北疆战场,如今也正负责北疆事务,不巧的是,李海正是从北疆退下来的伤残军人。
沈淮之的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如此,这就对上了。区区一个御史,又何来的胆子弹劾他?若说后面没有人指使和撑腰,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记得那天李响在金銮殿上,眼睛四处搜寻,难道就是在找三皇子?
他之前曾有过猜想,这个贪污军饷的幕后之人绝非普通官员。如今查出是三皇子,似乎正合情理。可三皇子要这么多饷银做什么?
沈淮之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父亲中毒颇深,但一直尚有一丝气息,所以他也只能是个世子,无法直接接管父亲的全部军权。
而三皇子一直在北疆历练,又因北疆的战功,深得皇上信任。所以北疆四十万大军的军权一直由他代为接管,北疆战事平息后,还特意把他留在了京城。要知道,皇帝的其他成年皇子都在封地,但三皇子却是个例外。
如今皇帝年迈,太子一直缠绵病榻。若果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么三皇子就应该是最好的继位人选。
父亲中毒,大哥出事,偏偏他初到北疆时年龄尚小。就是在这个空档,三皇子接管了北疆大军的军权。三皇子正是老太君的亲外孙,想想老太君对他的敌意,沈淮之细思极恐……
此事事关重大,沈淮之暗暗提醒自己必须小心谨慎,绝不能行差踏错。
沈淮之对夜隐道:“务必盯好三皇子府和阿西,绝不可打草惊蛇。将之前查到的关于军饷流向的那些线索,重新梳理,看看哪些是经过三皇子之手的。”
“是。”夜隐领命离去。
时间不长,又有衙役江武前来汇报:“启禀沈大人,刚刚抓到一名逃奴,正是从镇北侯府逃脱的。”
“哦?那人叫什么?”
“那人叫江小蝶。”
沈淮之颇觉意外,话说,这么长时间才落网,也算本事不小。他眉头一挑,问道:“这人是在何处抓到的?”
江武躬身道:“回大人,此女是在京城以南一百里外的清河村抓到的,却并非我等之功。只因当地村民察觉此女形迹可疑,被缉拿后连夜送来了官府。”
“形迹可疑?她到底是如何露了马脚的?”
江武道:“这个江小蝶伪装成婆子,初到清河村,打着投奔亲戚的名义。只因那村中有一个老疯妇,她说她是她的妹妹,因家中常年饥荒,特意投奔姐姐来了。村里人见她可怜,便把她留了下来。她最初每日只是靠着缝补度日,谁家有破旧的衣服,都去找她缝补。”
“她一般情况下从不当人面缝补,即便对方再着急,也只能隔天再来取。话说,她缝补的手艺还是挺不错的,有时一个洞,她不仅能补好,还能妙笔生花,再绣上些花样,深得村民们的喜爱。渐渐的,也常有人找她缝制一些新衣服。”
“那日村中有一家办喜事,需要她当天绣些饰品,人家就看上了她的手艺,可她死活不肯。最后那家男人急了,又是威胁,又是吓唬。没办法,她才妥协。结果在绣花的时候,人家发现她的手指细嫩,绝不像一个老婆子的手,这才起了疑心。
而真正让她暴露的,是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那货郎眼尖,一眼就看出她脸上戴着人皮面具——因为时日久了,那人皮面具的边缘已经翘起了角。于是那货郎立刻告知了村里的里正。
里正想起了近期的海捕文书,当即召集了村里的人,假意请她帮忙,趁其不备,一把扯下了她脸上的人皮面具。一看之下,正是官府通缉的逃奴——江小蝶!”
沈淮之听完,心情颇好。不如把阿三带过来让她看看逃奴的下场,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动不动就跑。
沈淮之问道:“这人现在何处?”
江武道:“已押入了京兆府大牢!”
“本官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沈淮之挥退江武,径直走向了京兆府大牢。
这个江小蝶也算是个人物,逃走前还杀了段兴。钱嬷嬷若是知道了,估计会恨不得把她扒皮抽筋。
来到阴森的地牢,狱卒打开沉重的铁锁,沈淮之迈步而入。
此时的江小蝶缩在牢房的一角,她脸上的人皮面具已被撕去,此刻的她看起来面色憔悴,原本清秀的脸也变得脏污不堪,身上穿着件破破烂烂的粗布衣裳,手脚都带着沉重的铁镣。
听到开门声,她惊恐地抬起头,当看清来人是沈淮之时,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世……世子……”她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恐惧。
世子对阿三有多维护,她比谁都清楚。那天她烧了柴房、烧死了阿三,世子必然不会饶了她。
沈淮之没说话,用一种居高临下、审视蝼蚁的目光看着她。这一刻,牢房里的空气都仿佛凝结住了。
江小蝶爬了起来,直接给沈淮之跪了下去,沉重的铁链声在牢房中显得格外清晰:“世子,奴婢知错了,您能不能饶了奴婢?”
沈淮之终于开口,声音中没有一丝波澜:“说说你是如何杀死段兴,又放火烧了柴房的。”
江小蝶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连忙道:“世子,奴婢冤枉啊!那段兴绝非奴婢杀的,是……是阿三!奴婢亲眼看见,她将匕首送入段兴心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