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茶宴风波过去,也教育完了孩子,唐府所有人做完最后的事,陆续睡去。
但夜晚还未完全过去,自有人睡得不安稳。
刑部大牢里,昏暗的审讯室。
宋义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见两名狱卒提来两桶浑浊的水。
他瞳孔微张,心生不安。
张荣也在审讯室中,但他嫌这地脏,还弥漫着一股腥臭味,就站在角落冷眼旁观。
瞥到宋义脸色微变,他发出冷笑。
“师弟,师兄实在不想为难你,你就把那些东西都交出来,就不用受苦了!”
宋义蠕动着嘴唇,眼神还是那般坚毅。
“我说了,我都一把火烧了!”
张荣冷哼,根本不信这个说辞。
虽然当时的确把书房纸质的东西,烧得干干净净,但万一呢?
万一这小子带出去了什么东西,那自己头顶上岂不是悬了一把刀?
“既然师弟嘴硬,那师兄就只能上点手段了,但愿师弟能一直嘴硬,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那些刑具我都想试试!”
宋义听得脸色发白,为了掩盖内心的胆怯,他闭上眼不看。
张荣给两名狱卒使了个眼色,两名狱卒接收到信号,提着桶来到宋义面前。
一人按住宋义的头,凶狠厉喝:“张嘴!”
宋义奋力挣扎,就是不张嘴。
男人怒了,直接从一旁的刑具桌上拿起一把剪刀,就要朝宋义嘴巴刺去。
宋义在挣扎中微眯起了眼睛,看到对方要用剪刀,立即张开了嘴。
男人发出嗤笑,“还以为嘴多硬!”
被掰开了嘴,宋义想闭上就没那么容易了。
男人快速拿来一个固定器卡在宋义嘴里,以防等下用刑时咬到他自己。
宋义惊慌的瞪大双眸,被束缚的四肢在椅子上拼命挣扎,虽然已经体验过用刑的滋味。
可那是在五城兵马司狱,而这是在刑部。
刑罚自然比五城兵马司狱更加骇人!
“小子,这天冷了,我们请你喝汤!让你暖和暖和!”
话落,另一个狱卒就提起桶,往宋义嘴里灌。
热汤一入喉,宋义就瞳孔骤缩,青筋迅速蔓延上每一寸肌肤,皮肤肉眼可见的红了。
因为那浑浊的热汤,竟是辣椒水!
火辣辣的灼烧感让五脏六腑都在颤抖,宋义眼泪鼻涕狂飙,因为嘴里有固定器,他只能发出绝望痛苦的呜咽声!
张荣就在一旁冷眼看着,时不时皱眉,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冷血了。
直到辣椒水灌了半桶,宋义已经在不停往外吐了,他才示意两个狱卒停手,把嘴里的固定器取下来。
终于得到喘息,宋义剧烈咳嗽,起先咳出来的是液体,后面咳出来的就是血丝了。
他全身通红,连一双眸子都染上了血丝。
“师弟,你要识趣些,蜉蝣撼大树乃是痴人说梦,你只要交出从我那拿走的东西,还有签下认罪书,我保你全须全尾走出这刑部大牢!”
“你若是非要骨头硬……那我就说实话吧,其实你的命不值钱,我们大可以把你杀了埋了,认罪书也可以伪造,留着你的命,一是师兄念及同门情义,惜才!二是上头的人还在博弈,想拿你做筏子,换些利益,但你要是突然死了,上头的人顶多就是皱眉,不会感到懊悔的。”
张荣的一番劝解从宋义的左耳进、右耳出。
他哪能不知道自己是蜉蝣撼树、不自量力,可若无人讨公道,正义从何而来。
真相,不就是拿一具具蝼蚁般的尸体填满的吗。
他宋义,愿意给后面想查询真相的人,撕开一道口子!
“张……张荣…你你妄为……为青云……云学子……”
因为辣椒水的作用,宋义的喉咙已经红肿,整张脸都肿成了猪头,尤其那嘴直接是香肠嘴,根本发不出清晰的字眼。
张荣不得不凑近一些听,可他就算把脑袋凑到宋义面前,那些字听着也模糊。
他不由得皱眉,起身回头不悦的看向两名狱卒。
“你们下手就不能轻点!这还让本官怎么问!”
两名狱卒心虚的埋下头,不敢顶嘴。
说用重刑的是这位,嫌弃刑罚太重的也是他,合着锅全让他们背了。
“快想想办法啊!”
张荣气的跺脚,他得尽快审问出那些东西的下落,不然拖一日,他的心就提着一日。
书房里,可是有他行贿的账本,还有与那些人来往的信件!
每一样东西都足以让他抄家灭族,陷入万劫不复的下场!
两名狱卒对望一眼,犹豫着开口。
“要不……让他养养,过两天再审问?”
张荣直接否决,“不行!要越快越好!最好今晚就要出结果!”
另一个人灵机一动,“那不如让他用写的?”
张荣眼睛一亮,立即命令两名狱卒去拿纸和笔。
宋义听到他们的谈话,心思一动,眼白一翻,头便向后仰去。
“呀!不会死了吧?!”
张荣吓得目瞪口呆,看向两名狱卒。
一名狱卒赶紧上前去探鼻息,片刻后,他松了口气。
“活着呢!估摸是辣晕过去了!”
另一个准备去拿笔和纸的狱卒折返回来,“大人,还审吗?”
张荣面色阴沉,他怕把人弄死了,他的那些罪证就彻底找不回来了。
可不审出点什么,他今晚都睡不踏实!
他正犹豫,抓宋义进来的那个五城兵马司指挥——马锐迈步进来了。
他一直派人盯着宋义的情况,就怕张荣把人折磨死了。
之所以把宋义关到刑部大牢来,就是为了防止唐莹那伙人来劫狱。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事他们五城兵马司不掺和了。
恰恰相反,宋义的认罪书还在他手里呢。
他抓的人,自然要由他来立功。
“哎哟张大人,你怎把人折磨成这样啊!”
一进来就瞅见宋义的惨状,马锐懊恼不已。
责备的看向两名狱卒,两名狱卒额头冷汗直往外冒,根本不敢吭声。
张荣哼了一声,背过身去。
马锐面露不满,“张大人,你把人弄成这样,到头来还得卑职来收拾烂摊子,这……”
张荣没有回头,冷漠道:“只要没死不就成了。”
马锐急了,“这不是死不死的问题,那毒妇说了,每日她都会派人来看望这小子,你给人用刑,明日他们来人了,我怎么给人交代!”
张荣带着疑惑转身,“一个普通妇人,竟能让马指挥如此忌惮,莫非她有什么不同寻常的靠山或者来历?”
马锐上前凑近,“这个问题,大人你就得去问问你的堂弟,张朗张大人了,卑职今日去抓人时,瞧见张大人与那妇人很是熟悉,而且张大人面对那夫人,还带着几分客气,想来……家世不俗!”
张荣狐疑得眯起了眼睛,低头看了眼不知死活、装晕的宋义。
“我这师弟就是个穷书生,不可能认识这等贵人!”
“人的际遇就是那么不可捉摸,卑职奉劝张大人还是手下留情一些,你以为人家是蝼蚁,可他万一是站在老虎身上的蝼蚁,张大人可知后果?”
张荣微眯起了眼睛,有些后怕了。
若真如马锐猜测的那样,那事情就更加复杂了。
头脑风暴了一阵后,他小声恳求马锐。
“明日我去问问我那堂弟,还望马兄帮我照看好师弟,待我回来,再行定夺!”
马锐在心里冷笑,面上却是恭敬。
“那卑职就替大人照顾一二!”
张荣快步离开刑部大牢,想立即去张朗家,询问他与那妇人的消息。
可抬头看天色,太过黑沉,他偏头询问贴身小厮。
“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老爷,现在估摸四更天了。”
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该起床上朝了。
张荣便消了去打扰别人美梦的心思,打算等上完朝,再把人截住,好好问一问。
两个时辰后,天还灰蒙蒙的,大大小小的官员就已经穿戴好,从自家出发,前往皇宫。
朝会上,皇帝一席龙袍坐在龙椅上,由帝王绿串成的帐幕挡在龙椅前,隔开了朝臣们窥探的目光。
自入秋起,后宫就传出龙体不适的谣言。
朝臣们本以为是皇帝故弄玄虚,要借此惩办一些人。
却没想到,三个多月过去了,龙椅面前的帐幕一直未撤去,后宫也再无嫔妃受恩宠的消息,闹得大家人心惶惶。
好在谣言虽越来越荒唐,皇帝仍每日雷打不动上朝,让前朝后宫一些蠢蠢欲动的人,放心不少。
今日朝会主要有两件大事。
一件事就是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科举舞弊案。
案件原本处于白热化阶段,嫌疑人宋义却在昨日越狱又被抓获,过程有些滑稽可笑,但也让一众朝臣有了质疑的理由。
不出意外,只待宋义签下认罪书,这件案子就可以结束了。
第二件大事,就是昨日怪物袭击百姓,造成伤亡惨重。
虽然锦衣卫已经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但还是未能抓到幕后主谋。
如今京城形势本就严峻,若不把这闹事的幕后主谋抓住,让这种事再次发生,毫无意外,京城将成为一座死城,皇帝也就成了光杆皇帝。
看着下方的臣子们争论得面红耳赤,却都没有说到关键点上。
龙椅上的文帝阴沉下了脸。
那些闹事的怪物出自谁手,他作为天下之主又怎能不知。
不光他知,京城大部分官员都知晓内幕。
但由于他们自个跟白莲教有些利益牵扯,所以一个个的都装聋作哑,企图把这事蒙混过去。
只是文帝这次不打算忍了,直接拍桌。
天子震怒,伏尸百万,刚还嘈杂的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提着心跪地,等待皇帝开口。
“你们一个个别想糊弄朕!白莲教就是四大家的刀!说好了给朕缩在他们的弹丸之地,竟敢在朕眼皮子底下闹事,看来他们的心野了!”
听到四大家这个称号,众朝臣提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有些事戳破了,那就没有回旋的余地。
大家都不约而同在心里感叹,看来郭氏皇朝要与四大家正面对上了。
“方贺!”
“臣在!”
文帝眯眼打量着这个方家旁系子弟,这是四大家——方家,安排在朝廷里的钉子,他心知肚明,所以不敢重用,便把这人安排在鸿胪寺,做个闲人。
不过现在,这颗钉子要起作用了。
“回去跟你们方家说一声,朕只给你们三天时间离京,三天之后,凡是四大家、白莲教之人,杀无赦!”
方贺瞳孔一缩,身形摇晃。
大乾建立初期,郭家任由四大家在大乾发展,是为了经济繁荣、稳定民心、增强国力。
可自从四大家建立了白莲教,让这个邪教在民间予取予夺,他们的野心也被喂大了。
文帝不是瞎子,从前不整治四大家、整治白莲教,是因为有异人这个不确定因素在,两方互相牵扯,郭家皇朝才能延续。
不过现在不需要了,他已经找到更好的法子延续郭家皇朝的龙运,四大家这颗棋子自然该弃掉。
只是现在形势严峻,他不能大刀阔斧,但也不能小打小闹让对方看笑话。
文帝眯起了深邃的眸子,铲除四大家在京城的势力,就是他宣战的信号。
大乾这混乱的局势,不日就可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