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测点 #734(个体标识:陈默),你在基准现实时间线t-17.3(约七个月前,赵友德案立案初期),接触了‘异常实体残留物’,导致你的‘存在轨迹’与预定路径发生不可逆偏离。你的持续存在及探究行为,已成为当前现实覆写进程的最大干扰源(污染度:91.2%)。】
七个月前?异常实体残留物?陈默飞快地回忆。七个月前……赵友德案初期,他确实负责过几起看似无关的、离奇死亡案件的初步调查,死者状态诡异,但最终都因证据不足或无法解释而搁置……难道……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房间中央那个缓慢旋转的幽蓝色几何体。是类似的东西?
“所以,你要‘净化’我?像处理赵友德一样?”陈默的声音带着冷嘲。
【选项评估中……‘强制校准’可能导致观测点数据丢失。‘深度净化’可能对局部现实结构造成不可预测损伤。当前策略:引导观测点 #734 进行自我认知同步,接入覆写后现实,达成‘稳态’。】
“引导?就是用一次次循环,把我逼成罪犯?”陈默逼近一步,压抑的怒火在胸腔里燃烧,“让我在所有人眼里变成一个该死的混蛋,然后‘合情合理’地消失?”
【覆写后现实需要逻辑自洽。观测点 #734 的‘堕落’与‘消失’,是消除当前悖论、完成覆写的最优解。】脑海里的声音毫无波澜,【接受同步,可以保留部分意识数据,在新的现实分支中……延续。】
“延续?像你一样?变成一个没有感情、坐在灰尘里对着一个发光体发呆的傀儡?”陈默低吼,手指紧紧攥成拳,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掌心,疼痛让他保持着一丝清醒。
椅子上的“陈默”第一次有了细微的动作。他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那动作僵硬,不像生物。
【我不是傀儡。我是‘界面’。是系统与当前现实交互的端口。也是……你未来的另一种可能性。】
他(它)抬起一只手,指向房间中央那个幽蓝色的几何体。
【这是‘现实锚定器’的子单元,也是覆写能量的局部投射点。它正在稳定地将新的‘事实’——关于你的‘罪行’,关于赵友德的‘早已死亡’——编织进当前的时间线。你感受到的‘嗡嗡声’,是现实结构被微调时产生的‘背景辐射’。】
陈默顺着他的手指,看向那个散发着不祥幽光的几何体。那就是一切异常的源头?一个小小的“子单元”?
他猛地想起虞倩取出的那个皮下植入物。难道那也是某种微型的“锚定器”或“信标”?用来在赵友德的尸体上精确“标记”死亡时间?
“如果我毁了它呢?”陈默盯着几何体,眼神危险。
脑海里的声音停顿了一瞬,似乎在进行计算。
【警告:对锚定器子单元进行物理干预,将立即触发‘强制校准’协议。成功率低于0.3%。你将……被彻底抹除。】
彻底抹除。
陈默看着那个平静地陈述着他灭亡概率的“自己”,看着那个正在一点点篡改他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幽蓝发光体。
屈服?接受那个“罪犯”的身份,然后作为一点残存的数据,在某个虚假的现实里“延续”?
还是……赌那低于0.3%的概率,撞向这个系统核心的微光,哪怕结果是存在的彻底终结?
他没有退路了。
从他在法庭上看到那个微笑开始,从他取出赵友德体内的植入物开始,他就已经走上了这条无法回头的路。
他是病毒。病毒的宿命,就是攻击系统。
陈默缓缓挺直了脊背,脸上所有的愤怒、恐惧、挣扎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与命运对赌的平静。他向前踏出一步,灰尘在脚下扬起。
“我不是数据,也不是你的‘可能性’。”他看着椅子上的界面,一字一顿地说,“我是陈默。一个警察。”
然后,他猛地发力,像一头扑向猎物的豹子,用尽全身的力量,冲向房间中央那个幽蓝色的、缓慢旋转的几何体——
【‘强制校准’协议启动——】
脑海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椅子上的“界面”陈默,在那瞬间,脸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表情。那表情里似乎有一丝解脱,一丝遗憾,一丝……属于陈默本人的,微弱的不甘。
然后,他的身影,连同他坐着的椅子,开始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图像般,剧烈地闪烁、扭曲,最终“啵”的一声轻响,彻底消散在空气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与此同时,陈默的手,触碰到了那个幽蓝色的几何体。
没有想象中的爆炸或冲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扭曲。
他感觉自己被抛入了一个由纯粹信息和能量构成的狂暴漩涡。无数个“现实”的碎片——他穿着警服授勋的时刻、赵友德在法庭上抽搐的时刻、虞倩冷静地举起手术刀的时刻、队长担忧的眼神、林峰骂骂咧咧的样子、还有无数个陌生的、属于别人的悲欢离合——如同被撕碎的照片,裹挟着他,冲向一个未知的、黑暗的终点。
他的意识在极速下坠,感官被剥夺,存在的边界模糊不清。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似乎听到了一声极其遥远的、仿佛来自世界之外的、玻璃碎裂般的清响。
【——校准失败——】
【——观测点 #734 丢失——】
【——现实锚定偏移……错误……无法计算——】
【——启动紧急预案……——】
然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黑暗。
不是闭上眼睛的那种黑,而是失去了所有感官参照系,连自身存在都变得模糊的、绝对的虚无。陈默感觉自己像一粒尘埃,漂浮在宇宙诞生之前的混沌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过去未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