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过滤掉那些过于负面的情绪,让社区环境更‘健康’!我没想到他会做到这种地步!他想抹杀的是整个人类的情感!他是个疯子!”李泽明在审讯室里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脸上是真切的恐惧和后怕,与之前那个从容的cEo判若两人。
而高毅,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审讯充耳不闻,时而喃喃自语,时而癫狂大笑,宣讲着他那套“情感噪音”和“理性进化”的理论。精神鉴定结果显示他具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但他的心理状态显然已异于常人。
技术中队在林薇的带领下,对查获的所有设备、服务器数据进行地毯式挖掘和分析。然而,情况不容乐观。
“高毅是个天才,也是个偏执的混蛋。”林薇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向陈默和队长汇报,“他在系统里设置了大量的陷阱和逻辑炸弹。我们虽然拿到了‘方舟’的部分源代码和‘心语’的后台数据,但关于‘情感锁定’的核心算法以及最重要的——逆转协议,被加密并分散存储,触发条件极其苛刻。强行破解,很可能导致数据永久损毁。”
她调出一张复杂的结构图,指向几个被标红的核心节点:“尤其是这个‘情感基底映射备份’模块,这是理论上恢复被锁定情感的关键,但它被一个独立的、与系统运行状态绑定的自毁程序保护着。一旦我们尝试以错误方式接触,或者……系统被完全关闭,这些备份数据就会自动擦除。”
“也就是说,我们无法在不冒险的情况下,找到恢复他们的方法?”队长眉头紧锁。
“至少目前是这样。”林薇无奈地点头,“而且,系统必须维持最低限度的运行,才能保住那一线希望。就像……就像维持一个脑死亡病人的生命体征一样。”
会议室的空气再次沉重起来。
这意味着,那个曾经用来散播“情感瘟疫”的系统,现在必须被小心翼翼地“供养”起来,因为它握着可能治愈那些“感染者”的唯一钥匙。一个无比危险的钥匙。
“那些受害者呢?”陈默问一直负责医疗跟进的法医虞倩。
虞倩轻轻摇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无力:“数量已经上升到四十七人。生理指标全部正常,甚至可以完成指令性的简单动作,但情感层面……一片空白。我们尝试了各种刺激,药物、电生理、心理干预……没有任何反应。他们就像……被格式化的硬盘,数据还在,但读取接口被彻底屏蔽了。”
她顿了顿,声音有些发涩:“家属的情绪……很激动。尤其是知道可能有恢复的方法,却被我们‘保管’着的时候。”
陈默能想象那种场面。希望近在咫尺,却又被冰冷的“技术原因”阻隔,每一天的等待,都是对家属情感的凌迟。
这时,张辰拿着一份刚收到的报告匆匆进来,脸色不太好看:“陈队,队长,刚接到网安部门的通报。虽然‘心语’平台已经被暂时封停,核心服务器被我们接管,但……关于‘情感缺失症’的谣言已经开始在网络上发酵。有人猜测是新型病毒,有人说是政府秘密实验泄露,甚至有人将其与‘心语’被封联系起来,认为是平台进行了‘精神控制’。”
“恐慌开始蔓延了。”队长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我们必须尽快给公众一个交代,至少是一个能稳定人心的说法。”
然而,真相太过惊世骇俗,直接公布必然引发更大的混乱。但隐瞒,又能隐瞒多久?
散会后,陈默独自一人留在会议室。
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雨停了,但乌云仍未散去,压抑地笼罩着城市。
他走到白板前,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案件的关键信息:高毅、李泽明、“心语”、“方舟”、情绪锁定、逆转协议、四十七名受害者……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那个被圈起来的词语上——“情感”。
高毅视之为必须清除的噪音。
李泽明视之为可以优化的数据。
而对于那四十七个家庭,以及这座城市里千千万万的普通人来说,那是喜怒哀乐,是爱恨情仇,是构成“活着”的全部意义。
他选择了中止灾难,保留了可能治愈的希望,但也背负上了维持危险系统运行的责任,以及面对受害者家属质疑的目光。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薇发来的信息:“陈队,我们不会放弃的。一定能找到安全提取逆转协议的方法。”
陈默没有回复。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白板上那些冰冷的词语,仿佛能透过它们,看到背后那些空洞的眼神,那些破碎的家庭,以及那个在理性与疯狂边缘徘徊的、关于人类情感未来的巨大问号。
天,快亮了。
但黎明前的寒意,却格外刺骨。
案件似乎告一段落,但由它引发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案件移交检察院后,风暴并未平息。
那四十七张空洞的脸,像四十七根冰冷的刺,扎在市局每个人的心里。家属们的情绪从最初的震惊、悲痛,逐渐转向焦灼和质疑。他们聚集在市局门口,举着亲人的照片,沉默地站立,或者低声啜泣。那些照片上曾经鲜活的笑容,与如今木然的面孔形成残忍的对比。
“为什么不能救他们?”
“不是说有办法吗?”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这些声音并不高亢,却比任何呐喊都更具穿透力。虞倩尝试与家属沟通,解释技术的复杂性和风险,但收效甚微。在绝对的失去面前,任何理性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陈默尽量避免从正门出入。他并非逃避,只是不擅长应对那种浸满绝望的期待。他更习惯在技术中队的办公室里,和林薇一起,面对屏幕上冰冷的数据和代码。
维持“方舟”系统的低功耗运行,像在刀尖上跳舞。林薇带着技术团队搭建了一个完全物理隔离的沙盒环境,将查获的核心服务器数据镜像运行其中。每一天,他们都在尝试绕过那个该死的自毁程序,接触被严密保护的“情感基底映射备份”。
进展缓慢得令人窒息。
“高毅这家伙,简直是个 paranoid(偏执狂)天花板。”林薇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指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警告日志,“七重加密,动态密钥,还链接着十几个心跳监测点。任何一个步骤的时序或者校验码出错,都会触发警报,自毁程序倒计时就会启动。我们只有三次错误机会。”
屏幕上,一个猩红的倒计时悬挂在备份模块的上方——3。
像达摩克利斯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