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发现的第一具尸体端坐在餐桌前,双手被精心摆放在膝盖上。
法医虞倩在解剖时惊叫出声:“他胃里的食物是三天前吃的——可死亡时间不超过六小时!”
更可怕的是,凶手在每个现场都留下了下一个受害者的名字。
当我们赶到第二个预告地点,只看到墙上用血写着:“陈默,你来得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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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正浓。
不是那种噼里啪啦砸下来的急雨,而是深秋特有的,绵密又阴冷的雨丝,织成一张灰蒙蒙的巨网,将整个城市笼罩其中。已是深夜,红蓝警灯撕裂这片粘稠的黑暗,停在城北“翠湖苑”小区一栋高层公寓楼下。湿漉漉的地面反射着灯光,像泼翻的油彩。
陈默从副驾驶钻出来,没打伞,冰冷的雨点立刻沾湿了他硬朗的短发和肩头的夹克。他抬头,望了望十二楼那个亮着灯的窗口,像悬在夜幕中的一只独眼,沉默地注视着什么。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混着泥土的腥气,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从高处飘散下来的,经过精密计算的压抑感。
“头儿,这边。”年轻的刑警张辰小跑过来,脸上没什么血色,递过一个鞋套,“现场……有点怪。”
陈默没接话,只是微微颔首,跟着走进电梯。金属厢体平稳上升,数字不断跳动,狭小空间里只有电机运行的微弱嗡鸣。张辰喉结滑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电梯门滑开,浓郁的消毒水气味混着一丝甜腻的腐败感扑面而来。走廊里灯火通明,技术队的同事正在忙碌,脚步放得极轻,交谈也压成了气声。1204的房门敞开着,像一张沉默的嘴。
队长李建国站在门口,他身材高大,此刻却微微佝偻着,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看到陈默,他招了招手,脸色凝重得能拧出水。
“来了。”队长的声音有些沙哑,“进去看看吧,做好心理准备。”
陈默套上鞋套、手套,迈过门槛。
首先闯入感官的,是过分的“整洁”。
客厅纤尘不染,物品摆放得一丝不苟,沙发靠垫的棱角都像是用尺子量过。空气里除了之前的消毒水味,还有一股淡淡的柠檬味空气清新剂的气息。一切都井然有序,秩序得令人心头发毛。
异常的源头在餐厅。
长长的欧式餐桌尽头,背对着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模糊的、被雨水浸透的城市灯火),端坐着一个身影。
一个男人。
他穿着熨帖的深灰色西装,白色衬衫领口系着一条暗红色领带,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甚至能看出梳齿留下的纹路。他双手自然下垂,掌心向下,平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坐姿笔挺,如同参加一场严肃的会议,或者……一场葬礼。
他的脸朝向门口,眼睛圆睁着,瞳孔已经涣散,失去了所有神采,却凝固着一种极致的惊愕,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看到了远超他理解范畴的东西。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发出某个音节,却永久地停滞了。
餐桌上空无一物,没有餐具,没有水杯,只有他面前,平整地放着一张A4打印纸。纸上用标准的宋体打印着一行字:
「其罪一:贪婪。」
字迹工整,墨色均匀。
陈默的目光缓缓扫过现场。地面光洁如镜,映出天花板上吊灯的倒影。窗户紧闭,门锁完好。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没有打斗的迹象。这里安静得像一个被精心布置的舞台,而唯一的演员,已经永远定格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死者赵伟,男,四十二岁,‘伟业信贷’公司老板。第一个发现的是他家的钟点工,晚上九点过来取遗漏的东西,用备用钥匙开的门。”队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破了死寂,“初步勘察,门锁没有被破坏痕迹。现场……太干净了,干净得像是被里里外外彻底打扫过一遍。”
陈默走近那具端坐的尸体,隔着一步的距离停下。他俯下身,仔细观察着死者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甲修剪得很整齐,皮肤苍白,没有明显的抵抗伤。那股混合着腐败气息的甜腻味道,在这里更浓了一些。
他的视线再次落回那张打印纸。
“贪婪……”陈默无声地重复着这个词。这不是随意的涂鸦,而是宣告,是判决。
“技术队,重点检查这张纸,还有,”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死者过于规整的衣着和姿态,“他身上的衣服,每一寸都不要放过。另外,彻底搜查整个房间,看看有没有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他退后几步,给法医和技术人员让出空间。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虞倩提着勘查箱走了进来,她看到餐桌前的景象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了专业性的冷静,只是露在口罩外的眉眼间,凝结着一层化不开的肃然。
陈默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雨幕模糊的城市。霓虹灯在湿漉漉的玻璃上晕染开一片片迷离的光斑。
这个凶手,不仅仅是在杀人。
他是在“呈现”。
像一个严谨的艺术家,布置场景,摆弄“作品”,留下标签。
一种冰冷而粘稠的感觉,顺着脊椎慢慢爬了上来。这仅仅是开始。
现场勘查在一种压抑的寂静中进行。相机快门声、仪器运行的轻微滴答声、以及人们刻意放轻的呼吸声,交织成背景音。虞倩和她的助手开始对尸体进行初步检验。
陈默退到客厅边缘,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餐厅那个诡异的身影。张辰在一旁低声汇报着初步走访邻居的结果——没人听到异常响动,没人看到可疑人员。赵伟生意上似乎有些纠纷,但都是寻常债务往来,远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他的社会关系还在排查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忽然,餐厅里传来一声短促的、压抑的惊叫。
是虞倩。
所有人的动作都是一顿,目光齐刷刷投向那边。陈默心头一紧,快步走了过去。
虞倩已经直起了腰,口罩上方的眼睛瞪得很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她手里拿着某种探针状的工具,正从死者微微撬开的口腔附近收回。她的助手也停下了动作,愕然地看着她。
“虞法医?”陈默沉声问道。
虞倩猛地回过神,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声线,但尾音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陈队……死亡时间,根据尸僵、尸斑和角膜混浊度初步判断,不超过六小时。也就是今天下午,三点到五点之间。”
这符合钟点工发现尸体的时间线。陈默点头,示意她继续。
“但是……”虞倩的语速加快,显示出她内心的剧烈波动,“我刚才检查了他的胃内容物。”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说,在说服自己相信这个发现:“残留的食物……米饭、蔬菜、还有部分未完全消化的肉类纤维……根据其消化程度和形态判断,摄入时间至少在七十二小时以前!也就是三天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