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马蜂钻入帐篷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它悬停在半空,复眼反射着帐篷内手电筒的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彩虹色。体型足有拇指大小,黑黄相间的腹部末端,那根毒针闪着湿润的光泽。
别动!我压低声音喝道,所有人都僵在原地。
马蜂缓缓转向叶尘,他肿胀的脸上汗水涔涔。就在它即将扑向叶尘的刹那,林月抓起一本杂志猛地拍下。
马蜂被拍扁在帐篷地面上,但临死前还是释放出了警报信息素。帐篷外的嗡嗡声瞬间变得更加狂暴,更多马蜂开始撕咬尼龙布料,新的破洞不断出现。
它们能闻到我们的气味!小雨缩在角落,声音发抖,普通马蜂不会这样追杀人...
帐篷外,潇潇的喘息声越来越弱。我透过纱窗看到她仰面躺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嘴唇已经呈现可怕的青紫色。王磊跪在她身旁,徒劳地挥动外套驱赶蜂群,自己也被蛰了好几下。
她需要肾上腺素!林月突然说,潇潇说过她对蜂毒过敏,随身带着Epipen!
在她背包侧袋!我想起潇潇出发前还特意检查过那支救命的自动注射器。
但她的背包放在炊具旁,离帐篷足有五六米远——在蜂群肆虐的情况下,这段距离犹如天堑。
我去。叶尘突然站起来,尽管他的左眼已经完全肿得睁不开了。
不行!你已经被蛰了十几次,再被蛰可能会——
叶尘苦笑一声,肿胀的脸让这个表情变得扭曲,总比看着潇潇死好。
没等我们阻拦,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帐篷拉链冲了出去。蜂群立刻像嗅到血腥的鲨鱼般扑向他。我看着他跌跌撞撞地跑到潇潇的背包前,疯狂翻找,同时被马蜂团团包围。
找到了!他高举那支黄色注射器,转身往回跑时却绊了一跤。蜂群趁机一拥而上,至少有二十只马蜂同时落在他背上。叶尘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但还是紧紧攥着那支Epipen,连滚带爬地回到帐篷。
我们迅速拉上拉链,但已经有几十只马蜂跟了进来。帐篷内顿时乱作一团,林月接过注射器,我则抓起睡袋拼命扑打那些致命的昆虫。
按住她!林月命令道,我和小雨死死压住抽搐的潇潇。林月撕开潇潇的裤腿,将Epipen对准她大腿外侧,毫不犹豫地按下。
自动注射器发出清脆的声响,药剂注入潇潇体内。理论上几分钟内她应该会好转,但帐篷内的状况却在急剧恶化。越来越多的马蜂突破防线,我们被迫退到角落,用睡袋和衣物裹住裸露的皮肤。
这些该死的虫子怎么不飞走?王磊怒吼着,他的右臂已经肿得像根火腿,普通马蜂蜇人后不是会死吗?
我仔细观察一只正从破洞钻进来的马蜂,心头一凛:它们的刺没有倒钩...可以反复蜇人...
这是个可怕的发现。普通蜜蜂蜇人后毒刺会留在皮肤上,导致内脏被扯出而死。但这些变异马蜂的毒刺光滑如针,可以无限次使用——它们是完美的杀戮机器。
帐篷外天色渐暗,但蜂群的攻势丝毫未减。更糟的是,它们似乎学会了协同作战——一部分继续撕咬帐篷,另一部分则守在出口处,切断我们的退路。
它们在等我们出去,小雨颤抖着说,就像...就像知道我们撑不了多久...
潇潇的情况稍有缓解,但依然呼吸困难。叶尘则因过多蜂毒而开始神志不清,不停嘟囔着毫无意义的词句。我们的急救包里有抗组胺药,但对这种程度的蜇伤几乎无效。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我说,趁还有光线,找到下山的路。
出去就是送死!王磊反对,应该等它们自己散去!
林月检查了潇潇的脉搏:她撑不到那时候。蜂毒过敏会有双相反应,六到八小时后可能再次发作...她需要医院。
帐篷外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响动。嗡嗡声变得更为密集,还夹杂着某种液体流动的声响。我冒险凑到纱窗前,看到了令我血液凝固的一幕——
蜂群正从那个被叶尘摔破的水壶里吸取水分。但它们不是在饮用,而是将水与某种分泌物混合,形成粘稠的泥状物,正用这些材料修补被我们打死的马蜂尸体!
这不可能...我喃喃自语,它们在...整理同伴遗体?
林月也看到了这一幕,脸色煞白:马蜂不会这样...这超出了昆虫行为学...
一阵刺耳的振动声突然从远处传来,蜂群立刻停止了所有活动,齐刷刷转向声源方向。几秒后,它们如同听到命令的士兵,突然集体起飞,黑压压地朝山谷深处飞去。
转眼间,营地恢复了诡异的宁静,只剩下满地狼藉和被蜇伤的我们。
它们...走了?小雨不敢相信地问。
我不敢放松警惕:可能只是暂时的。趁现在快收拾必需品,我们得立刻下山!
我们迅速行动起来。王磊背起半昏迷的潇潇,我搀扶着神志不清的叶尘,林月和小雨则收集了剩余的水、药物和手电筒。夕阳的余晖给山林镀上一层血色,不祥而美丽。
走哪条路?小雨问。来时的小路已经被蜂群封锁,我们不敢冒险。
我指向溪流下游:沿水走,一定能找到村庄。
我们跌跌撞撞地出发,每走一步都提心吊胆,生怕那地狱般的嗡嗡声再次响起。溪边的岩石湿滑,王磊几次差点摔倒,但始终紧紧抓着背上的潇潇。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叶尘突然挣脱我的搀扶,踉跄着扑向溪水。
叶尘!别喝生水!我急忙拉住他,却被他反常的力量拽得一趔趄。
他疯狂地捧起溪水浇在自己肿胀的脸上:烫...好烫...它们在烧我...
我触碰到他的皮肤,确实烫得吓人——蜂毒引起的严重过敏反应正在摧毁他的身体。无奈之下,我只好让他少量饮水,同时催促队伍加快速度。
溪流转过一道弯,前方出现了一片开阔地。借着最后一缕天光,我们看到了一座低矮的建筑——像是废弃的护林站,窗户都用木板封死了。
那里!可以暂时躲避!林月指着建筑,声音因希望而颤抖。
我们艰难地走向那座建筑,却在距离它十几米处同时停住了脚步。建筑周围的树木上,挂着至少二十个蜂巢,大小不一,但都比正常的马蜂窝大得多。最可怕的是,这些蜂巢表面都覆盖着某种暗红色的脉络,像是血管一样微微搏动。
不...不能再往前了...小雨后退几步,几乎要哭出来。
建筑门口的地上,散落着几个防毒面具和几个标有危险标志的金属罐。我小心翼翼地靠近,捡起一个面具。内侧已经发霉,但上面的生产日期赫然显示2024年11月——还不到一年前。
这是什么?林月捡起一个空药剂瓶,三氯...三氯什么?字迹模糊了。
王磊突然倒吸一口冷气:你们看墙上!
我们抬头看向建筑外墙,在暮色中勉强能辨认出几行用红色油漆写的大字:
【禁区!化学污染!】
【实验失败!勿入!】
【它们会记住你的脸!】
最后一行字下面,画着一个粗糙的蜂巢图案,周围是无数扭曲的人形轮廓。
实验?什么实验?小雨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这些马蜂是...人造的?
一阵熟悉的嗡嗡声从远处传来,我们全都僵住了。声音越来越近,而且比之前更加密集、更加有序,像是整支军队在行进。
它们来了!林月尖叫。
我们慌不择路地逃离建筑区域,钻入溪流对岸的密林中。树枝抽打着我们的脸和手臂,但没人敢停下。背后的嗡嗡声时远时近,仿佛在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分头走!王磊突然喊道,这样至少有人能活下来!
不等我们回应,他就背着潇潇转向了右侧的一条兽径。林月下意识想追上去,被我一把拉住。
不行!迷路了更危险!我吼道。
就在我们犹豫的瞬间,前方的灌木丛中突然飞出十几只马蜂,直扑我们面门。我和林月、小雨转身就跑,却听到身后传来王磊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救我!它们在咬我的眼睛!潇潇——!
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可怕的、湿漉漉的咀嚼声。我强迫自己不要回头,拉着林月和小雨拼命往前跑。黑暗中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肺部灼烧般疼痛,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终于,我们跌入一个天然形成的岩洞中。洞口很窄,内部却足够容纳三人蜷缩。我们挤在一起,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
嗡嗡声在洞口徘徊了几分钟,最终渐渐远去。黑暗中,小雨终于崩溃地抽泣起来,林月默默搂住她。我则死死盯着洞口那一小片夜空,思绪万千。
那些马蜂展现出的行为模式远超普通昆虫——组织性、记忆力、甚至可能具有简单的工具使用能力。再加上废弃建筑旁的化学药剂和警告标语...
这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一场人为制造的灾难。而我们现在成了这场灾难的猎物。
林月突然抓紧我的手臂:陈默...你听...
远处,王磊的惨叫声再次响起,但这次声音扭曲得不似人声,而且断断续续,像是在模仿...学习...
模仿人类的呼救声。
小雨捂住嘴巴防止自己尖叫出声。我们三人紧紧抱在一起,在黑暗的岩洞中瑟瑟发抖,等待黎明的到来——如果那些马蜂允许我们活到黎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