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9月23日, 农历八月初二, 宜:祭祀、修坟、除服、成服、启攒, 忌:开市、入宅、嫁娶、动土、破土。
母亲确诊脑瘤那天,广州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我站在医院门口,捏着诊断书,看着雨丝在昏黄路灯下划出斜线,恍惚间觉得那是我账户上飞速流逝的数字线形图。
“先准备十五万吧,后续看治疗效果。”医生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回到租住了十年的老屋,我摸出钥匙开了门。楼道里的声控灯早就坏了,房东李怀仁从未想过修理。黑暗里,我下意识抬头看了眼电表箱——那个老旧的转盘式电表一如往常发出轻微的嗡嗡声,红色指示点在一片昏暗中划出诡异的圆弧。
即使在我关上房门,切断屋内所有电源后,那声音似乎仍在耳边回荡。
十年了。我从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变成了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在这里送走了青春,迎来了肩上越来越重的担子。这间位于天河区边缘的老公寓,墙体斑驳,水管嗡鸣,唯一的优点便是租金便宜。李怀仁每年涨租一次,但总比周边同等房子少要一两百。
“街坊价啦,看你老实人才这个数。”每次来收租,他总拍着我肩膀这么说,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
母亲生病后,我兼了三份工。白天在电子城帮人看柜台,晚上送外卖,周末还给一个小公司做账。每一分钱都掰成两半花,能省则省。即便如此,存下的钱距离手术费仍是杯水车薪。
直到那个周末下午,一切开始变得不对劲。
我正在清点这个月的开支,电费单上的数字让我愣住了:687元。
这不可能。
过去一个月,我几乎没怎么在家。白天奔波在外,晚上回来倒头就睡,空调很少开,热水器也是用时才通电。怎么可能用掉这么多电?
我以为是电表出了问题,便拨打了供电局的电话。工作人员上门检查后却说电表运转正常。
“是不是哪里漏电了?”老师傅好心地提醒。
于是我自己请了电工仔细检查屋内线路。结果令人困惑——一切正常。
“你这电费确实有点怪,”电工老王摸着下巴说,“要不你试试看,把所有电器拔了,再看电表转不转。”
送走老王后,我照做了。拉下总闸,屋内一片漆黑。我打着手电筒来到楼道电表箱前,屏住呼吸盯着那个老旧的转盘。
它还在转。
一圈,两圈,稳定而持续,仿佛有看不见的幽灵正在贪婪地吸食着电流。
我的后背一阵发凉。
这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我重新推上电闸,回到房间,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我就去找了李怀仁。
房东住在同一栋楼的顶层,那是整栋楼唯一装修现代化的单元。我很少上去,每次交租都是他来找我。敲开门时,李怀仁正穿着睡衣吃早餐,见到我有些意外。
“电表坏了?”他听完我的叙述,皱起眉头,“不可能啦,上个月供电局才检查过整栋楼。”
“但它真的在空转,李叔。你能不能请人来看看?”
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肯定是你自己哪里漏电不知道啦。冰箱、热水器这种常年通电的,很耗电的。”
“但我拉总闸了,电表还在转。”我坚持道。
李怀仁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常态:“这样吧,我再联系供电局看看,你先回去。”
我道谢离开,转身时瞥见他餐桌上放着一台新款的游戏主机——那玩意可不便宜,加上旁边的大屏幕电视,少说也得一两万。想起母亲还在医院等钱手术,我心里一阵酸楚。
一周过去了,李怀仁毫无动静。我的电费又创新高——702元。绝望中,我决定自己找出问题。
周六清晨,我趁大多数住户还在睡觉,悄悄来到电表箱前。整栋楼共十二户,十二个电表整齐排列。我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我家的电表转速明显比其他都快,即便是隔壁那对年轻夫妇家的——他们家有个总在哭闹的婴儿,阳台上永远挂着满满的衣物,洗衣机和烘干机几乎日夜不停。
更奇怪的是,我发现从李怀仁的公寓里引出了一条额外的电线,这条电线沿着墙壁隐蔽地延伸,最终连接到了——我的电表箱?
我顺着电线走向,发现它并非直接接入我的电表,而是穿过电表箱后方,通向一个我从未注意过的角落。那里有一个额外的、老旧得生锈的电表,几乎被管道遮住,若不仔细根本不会发现。
这条电线先经过那个老旧电表,然后才接入我的电表。
我心跳加速,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正在这时,头顶传来咳嗽声。
李怀仁站在上一层的楼梯转角,俯视着我,眼神阴郁。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
“我,我还是觉得电表有问题...”我有些慌乱地站起来,“李叔,那条线是通向哪的?”我指着那条可疑的电线。
“整栋楼的线路都很老了,有些辅助线路很正常啦。”他快步走下楼梯,挡在我和电表箱之间,“供电局下周会来人检查,你先回去。”
他的姿态明显是在遮掩什么。但我别无选择,只能点头离开。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那个电表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红色眼睛,不停地旋转着瞳孔,盯着我看。眼睛后面连着无数电线,像血管一样延伸至黑暗深处。我在梦中听到母亲呼唤我的名字,声音微弱而遥远。
醒来时已是凌晨三点,浑身冷汗。房间一片漆黑,寂静中,我清晰地听到电表嗡嗡作响的声音,比以往更加响亮、急促。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饥渴地吞食着电能,永不知足。
我鬼使神差地起身,再次切断了房间总闸。然后轻手轻脚地开门,想到电表箱前看个究竟。
楼道比平时更加黑暗,声控灯依旧罢工。我凭借记忆摸索前进,快到电表箱时,忽然听到细微的声响——金属摩擦声,还有压抑的呼吸。
我停下脚步,缩在阴影中。
电表箱前有个人影。是李怀仁。他正专注地操作着什么,手电筒咬在嘴里,光线照亮了他手中的工具——他正在调整那个隐蔽的老旧电表!
我屏住呼吸,看着他完成操作,然后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回到自己的单元。等他关上门,我迅速溜到电表箱前,打开手机手电筒。
那个老旧电表被重新接线了。而我家的电表,此刻正以疯狂的速度旋转着,即使在所有电源切断的情况下。
一瞬间,所有的疑点串联起来:异常高昂的电费、永远在转的电表、李怀仁的遮掩、那条诡异的线路...
他偷我的电。至少九年了。
我颤抖着计算:每月平均多交400元,一年就是4800,九年就是元。但这只是保守估计,实际可能更多。近十万的电费,就这样流入了李怀仁的口袋。
而我母亲正因为缺钱而延误治疗。
愤怒如电流般窜过我的全身。我恨不得立刻冲上楼砸开李怀仁的门,揭穿他的真面目。但理智阻止了我——我没有确凿证据,那个隐蔽的电表可能随时被他拆除。
我需要证据,需要拍照,需要找专业人士作证。
回到房间,我无法入睡。凌晨四点,我忽然听到一阵微弱但尖锐的噪音,像是某种高频振动,来自墙壁内部。紧接着,房间的灯光莫名闪烁起来——尽管总闸已经拉下。
一种莫名的恐惧攫住了我。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臭氧味,像是雷雨过后般的金属气息。我手臂上的汗毛竖立起来,仿佛处于一个强大的静电场中。
黑暗中,我似乎听到极其轻微的呓语,从墙壁里的电线中传出,又或许只是我的幻觉。那声音重复着几个模糊的音节,听起来像是:
“好...饿...”
我摇摇头,认定这是过度疲劳产生的幻听。但一股莫名的恐惧感让我不敢继续待在房间里。我匆忙披上外衣,决定去医院陪母亲过夜。
走出单元门时,我回头看了眼电表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我几乎可以肯定——电表箱的缝隙处,正透出一丝不祥的、微弱的红光。
那不是电表指示灯应有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