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1月21日, 农历十月初二, 宜:纳采、订盟、嫁娶、祭祀、祈福, 忌:上梁、开仓、造屋、造船、出货财。
2025年,深秋。我从拉萨回来了,带着一身风尘和满心的震撼。别人去拉萨是为了洗涤灵魂,我去,是为了捕捉星光。我叫陈默,一个名字和性格一样,带着些沉默寡言的摄影师。这次高原之行的最大收获,不是布达拉宫的恢弘,也不是大昭寺的虔诚,而是一个名为《银河下的村庄》的系列摄影作品。
那是在纳木错附近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村庄,海拔近五千米。为了拍下最纯净的银河,我忍受着剧烈的高原反应,在接近零下十度的寒夜里,独自守候了三个通宵。相机架在冰冷的三脚架上,快门线握在早已麻木的手中,听着旷野的风像鬼魂一样呼啸,看着天幕上那条璀璨的星河缓缓流转,仿佛亘古如此。当镜头对准那片沉睡在星空下的古老村舍,黝黑的轮廓与流淌的银辉形成绝妙的呼应时,我知道,我捕捉到了某种永恒的东西。
那组照片,是我职业生涯的巅峰。一张张深邃的夜空中,银河如瀑布般倾泻,星子密集得仿佛要坠落人间,而下方,是静谧、原始、几乎被现代文明遗忘的土石房屋,一盏昏黄的孤灯点缀其中,诉说着人类在自然伟力下的渺小与坚韧。每一张照片,都凝结着我的心血,我的等待,我与严酷环境的抗争。
回到我在天津的逼仄工作室,我花了整整一周时间,精心处理这些RAw格式文件。调整色温,强化细节,平衡光影……我小心翼翼,如同对待初生的婴儿,只想让它们以最完美的姿态呈现于世。最后,我挑选了其中最满意的十二张,怀着一种近乎于献宝的激动心情,上传到了我经营多年的个人摄影博客上。
我的博客没什么流量,更像是一个电子相册,记录着我的足迹和视角。我给它取名叫“默目”,沉默的眼睛。我想,总会有同好能看到,能理解那片星空下的感动。上传完毕,看着网页上缓缓加载出的缩略图,那壮丽的星河在屏幕上静静闪耀,我心满意足,疲惫地倒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起初几天,一切如常。零星的点赞,几条熟悉的评论:“太美了!”“陈老师又出大片了!”“这是哪里?仙境吗?”我一一回复,心情愉悦。然而,这种平静在一周后被彻底打破。
那是一个阴沉的下午,我收到一封来自“视觉中国”的邮件。起初我还以为是合作邀请,毕竟,视觉中国是国内最大的图片库之一。但点开之后,我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那不是合作邀请,是一封律师函。
措辞严谨,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法律威严。函中声称,我博客上发布的《银河下的村庄》系列摄影作品,侵犯了视觉中国集团享有的相关着作权。要求我立即停止侵权行为,删除所有侵权图片,并在收到函件后七日内,赔偿视觉中国经济损失及为制止侵权所支付的合理开支共计人民币八万元整。末尾,还附上了几张我的作品截图,以及他们所谓的“权属证明”。
我愣住了,随即是荒谬绝伦的感觉涌上心头。侵权?侵谁的权?这明明是我亲手拍摄,亲手后期,亲手上传的照片!视觉中国凭什么说这是他们的?
我反复阅读那封律师函,试图找出逻辑上的漏洞,但通篇都是“依法”、“享有着作权”、“侵权事实清楚”之类的字眼,像一把把冰冷的小锤,敲打着我的理智。我登陆我的博客,确认照片还在,水印是我自己的“默目”LoGo。我又打开视觉中国的网站,按照他们提供的编号搜索,果然,我那十二张《银河下的村庄》,赫然出现在他们的图库里,被打上了“视觉中国”的巨大水印,标注着“版权图片,禁止未经授权使用”。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这已经不是荒谬,这是魔幻现实主义的恐怖片。
我尝试拨打律师函上留下的联系电话,几经转接,终于找到一位负责此事的法务。对方的语气平淡而职业化,像在背诵条文。
“陈先生,我们收到权利人的举报,您的博客未经授权使用了我们享有代理权的图片。”
“那是我自己拍的!”我几乎是在低吼,“我在拉萨拍的,就在上个月!我有原始RAw文件,有拍摄时的GpS定位数据!”
“陈先生,请您冷静。我们出示的权属证明具有法律效力。如果您对权属有异议,可以向法院提出。但目前,您必须先行停止侵权并履行赔偿义务,否则我们将采取进一步法律措施。”
“进一步措施?什么措施?”我气极反笑。
“包括但不限于向法院申请诉前禁令,冻结您相关账户,以及提起正式诉讼。”
电话挂断了,我握着手机,手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窗外,天津灰蒙蒙的天空压得很低,让人喘不过气。我像一个突然被指控偷了自己东西的小偷,百口莫辩。那种感觉,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沉的、被巨大而无形的力量扼住喉咙的恐惧。
几天后,我收到了法院的传票。视觉中国,真的率先向法院提起了诉讼,告我侵权。
贼喊捉贼。这四个字在我脑海里疯狂盘旋。他们不仅偷了我的作品,还反过来告我,要用法律的武器来制裁我。这吃相,何止是难看,简直是吞噬一切的黑暗。
八万块,对我这样一个自由摄影师来说,不是小数目。更重要的是,我的名字,我的声誉,我视若珍宝的作品,都被打上了“侵权”的烙印。我坐在电脑前,看着博客里那组依旧璀璨的星空,它们曾经是我最大的骄傲,此刻却像一个个嘲讽的眼睛,注视着我这个陷入绝境的创作者。
无助和恐慌像潮水般淹没了我。但我不能坐以待毙。我翻箱倒柜,找出所有关于这次拍摄的凭证:相机存储卡里的原始文件、备份硬盘、拍摄计划手稿、甚至是在当地购买补给的小票……我把它们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攥着一根救命的稻草。
我必须反击。在咨询了一位朋友介绍的、擅长知识产权案件的律师后,我,陈默,这个默默无闻的摄影师,向天津市和平区人民法院,递交了上诉状,起诉视觉中国不正当竞争,确认着作权归属。
一场力量悬殊的战争,开始了。而我面对的,不仅仅是一家公司,更像是一个扭曲的、吞噬原创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