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辰把最后一盆多肉摆在阳台的木架上时,晨雾正漫过江南老宅的青砖黛瓦。木架第三层的胡杨盆栽已长到半人高,枝干遒劲如墨,叶片在晨光里泛着浅绿——这是恋棠去年从南京带回的幼苗,如今已在老宅的庭院里扎稳了根。苏晓棠端着刚沏好的碧螺春走过来,青瓷茶杯搁在木架旁的石桌上,茶香混着泥土的湿润漫开,竟和他们刚搬进这老宅时的气息一模一样。
“今天社区有书法展,要不要去看看?”苏晓棠把茶杯推到江亦辰面前,指尖拂过他鬓角新添的白发,眼底漾着温柔,“你不是说退休后要练书法吗?正好去学学人家的笔法,回来把爷爷的家训写在宣纸上,挂在客厅里。”
江亦辰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漫到心口。他望着庭院里那棵与老宅同龄的银杏,忽然想起三十年前第一次带苏晓棠来这里的场景——那时银杏刚过花期,他牵着她的手说“以后我们退休了,就住在这里,看叶落,听雨声”。如今诺言成真,掌心的温度仍如当年滚烫。“好啊,”他笑着点头,“再去巷口的文具店买一刀宣纸,顺便给你买你爱吃的桂花糖糕,就像以前下班路过时那样。”
吃过早饭,两人并肩往社区活动中心走。青石板路上的青苔还沾着露水,路过街角的修车铺时,苏晓棠忽然停下脚步:“你看,王师傅还在呢!当年你自行车胎破了,就是他帮忙补的,还说‘小伙子对姑娘真好,下雨都把伞往她那边倾’。”
江亦辰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修车铺的帆布棚还是那顶蓝白条纹的,王师傅正蹲在地上给自行车打气,老花镜滑到鼻尖上。他想起年轻时的某个雨天,他推着破胎的自行车,苏晓棠撑着伞走在旁边,雨水打湿了她的半边肩膀,却还笑着说“没事,很快就到了”。“走,去打个招呼,”他拉着苏晓棠的手,脚步不自觉地加快,“问问他最近身体怎么样,顺便看看他那辆修了三十年的老工具车。”
王师傅看到他们,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笑着迎上来:“哟,是亦辰和晓棠啊!退休了就是清闲,不像我,离不开这摊子。”他指了指旁边的工具车,车身上的油漆早已斑驳,却还能看到“便民修车”四个褪色的红字,“这老伙计陪我三十年了,当年你们谈恋爱时,它就帮你们修过自行车,现在还能用呢。”
苏晓棠看着工具车,忽然想起当年江亦辰用这辆车上的工具,给她修过发卡、补过搪瓷碗,眼眶微微发热:“王师傅,您也别太累了,有空去我们家喝茶,我给您泡碧螺春。”
从修车铺出来,晨光已驱散晨雾。社区活动中心的书法展刚开场,走廊里挂满了居民的作品,楷书、行书、隶书错落有致。江亦辰在一幅写着“宁静致远”的行书前停下脚步,笔尖的力道与转折间,竟有几分爷爷当年写家训的影子。“你看这字,”他指着“静”字的竖钩,“起笔稳,收笔有力,像极了爷爷教我们写字时说的‘做人要像写字,既要站稳脚跟,也要留有余地’。”
苏晓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忽然笑出声:“你以前总说写字麻烦,现在倒研究起笔法了。要不我们也写一幅,就写‘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挂在卧室里。”
江亦辰转头看向她,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发间,像镀了层金边。他想起大学时在图书馆,苏晓棠在草稿纸上写这句话给他看,字迹还带着青涩,却让他记了一辈子。“好啊,”他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手套传过来,“等买了宣纸,我们一起写,你写‘执子之手’,我写‘与子偕老’,就像我们一起走过的这些年,缺一不可。”
从活动中心出来,两人去了巷口的文具店。老板娘还是那个头发卷卷的阿姨,看到他们进来,立刻笑着拿出新到的宣纸:“知道你们退休了有空了,特意进了些好宣纸,适合练书法。”她转身从货架上取下一盒桂花糖糕,递到苏晓棠手里,“这是刚做的,还热乎着呢,晓棠最爱吃的。”
苏晓棠接过糖糕,甜香在鼻尖散开,忽然想起当年江亦辰每天下班,都会在这里买一块糖糕给她,说“累了一天,吃点甜的就好了”。她拿出一块递到江亦辰嘴边:“你也尝尝,还是当年的味道,一点都没变。”
江亦辰咬下糖糕,甜糯的口感裹着桂花的清冽,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挤在出租屋的年代——那时他们买不起贵重的礼物,一块糖糕、一张手写的便签,就是最珍贵的甜蜜。“是啊,”他轻声说,“就像我们之间的日子,虽然平淡,却一直这么甜。”
回到家时,庭院里的银杏叶已落了几片,铺在青石板上,像撒了层碎金。江亦辰把宣纸铺在客厅的八仙桌上,研好墨,苏晓棠则拿出爷爷留下的狼毫笔,轻轻蘸了蘸墨汁。“你先写,”江亦辰把笔递给她,“你写的字清秀,‘执子之手’适合你。”
苏晓棠接过笔,手腕微悬,笔尖落在宣纸上,墨色缓缓晕开。她想起第一次给江亦辰写信,字迹歪歪扭扭,却写满了牵挂;想起恋棠小时候,她握着女儿的手教她写“家”字,笔尖的温度透过指尖传递;如今握着笔,身边是相伴三十年的爱人,心里满是安稳。“好了,”她放下笔,指着纸上的字,“该你了,‘与子偕老’要写得有力些,像你这个人一样,靠谱。”
江亦辰接过笔,目光落在“执子之手”四个字上,忽然觉得眼眶发热。他想起年轻时在新疆实习,苏晓棠写的信里就有这句话;想起结婚时,他在誓词里说“要与你偕老”;如今退休了,终于能和她一起,把这句话写在宣纸上,挂在属于他们的家里。笔尖落下,力道沉稳,与苏晓棠的字迹相得益彰,像一对并肩而立的树,根须缠绕,枝叶相依。
下午,两人把写好的书法作品挂在卧室里。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宣纸上,“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八个字泛着墨香,与墙上的婚纱照相映成趣。苏晓棠靠在江亦辰怀里,看着照片里年轻的自己和他,轻声说:“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我们都退休了,恋棠也能独当一面了。”
江亦辰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目光落在庭院里的胡杨盆栽上:“是啊,当年我们带恋棠来老宅,她还在银杏树下追蝴蝶,现在都能写出打动人心的故事了。不过不管她走多远,我们这里永远是她的家,就像这胡杨,不管长多高,根都在这里。”
晚饭过后,两人坐在庭院的石凳上,看着夕阳慢慢落下。银杏叶在晚风里轻轻摇晃,胡杨的叶片泛着微光。江亦辰给苏晓棠剥了颗橘子,忽然想起当年在大学操场,他也是这样给她剥橘子,说“以后每天都给你剥橘子”。如今这个承诺,他兑现了三十年,还会继续兑现下去。
“恋棠昨天发消息说,她下个月要带男朋友回来,”苏晓棠接过橘子,指尖碰了碰江亦辰的手背,“还说要带我们去南京的玄武湖划船,像她小时候我们带她去那样。”
江亦辰笑着点头,眼里满是期待:“好啊,我们也很久没去玄武湖了。记得恋棠小时候,我们带她去划船,她还差点掉进湖里,我赶紧把她抱起来,她还哭着说‘要抓湖里的小鱼’。”
苏晓棠想起那个场景,忍不住笑出声:“是啊,她小时候可调皮了,你总说她像个小男孩,现在倒文静了不少,还会写那么温暖的故事。”
夜色渐浓,庭院里的路灯亮了起来,暖黄色的灯光照在两人身上,拉长了他们的影子。江亦辰握住苏晓棠的手,轻声说:“晓棠,谢谢你陪我走过这么多年。从大学时的图书馆,到新疆的胡杨林,再到这老宅的庭院,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苏晓棠靠在他的肩膀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觉得无比安心:“亦辰,我也是。不管是挤出租屋的日子,还是现在退休后的清闲时光,只要有你在,我就觉得幸福。”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开始为恋棠带男朋友回家做准备。江亦辰把庭院里的杂草清理干净,给胡杨盆栽浇了水,还在银杏树下摆了张石桌,准备用来喝茶聊天;苏晓棠则打扫了房间,换了新的床单被罩,还特意学做了恋棠男朋友爱吃的红烧肉,说“要让他尝尝家里的味道”。
恋棠带男朋友回来的那天,天气格外好。江亦辰和苏晓棠早早就站在门口等候,看到恋棠和那个高高瘦瘦的男孩走过来,立刻笑着迎上去。“这是陈阳,”恋棠拉着男孩的手,介绍道,“他也是学文学的,喜欢读我写的故事。”
陈阳礼貌地问好,手里还拎着一个礼盒:“叔叔阿姨,这是我从老家带来的茶叶,听说叔叔喜欢喝茶,希望你们能喜欢。”
江亦辰接过礼盒,笑着说:“快进来坐,晓棠刚泡好碧螺春,尝尝。”
走进庭院,陈阳一眼就看到了那棵银杏和胡杨盆栽:“阿姨,这胡杨长得真好,恋棠在故事里写过,说它是从新疆来的,代表着家人的牵挂。”
苏晓棠笑着点头,拉着陈阳坐在石桌旁:“是啊,这棵胡杨陪恋棠在南京待了四年,现在又跟着我们回了老宅,就像我们一家人,不管走到哪里,都牵挂着彼此。”
午饭时,苏晓棠端上了自己做的红烧肉、糖醋排骨,还有恋棠爱吃的桂花米糕。陈阳尝了一口红烧肉,忍不住说:“阿姨,您做的红烧肉太好吃了,比我妈妈做的还香。”
恋棠笑着说:“我妈妈做的菜,可是我们家的招牌,以后你有口福了。”
江亦辰看着眼前的场景,忽然觉得无比幸福——女儿找到了喜欢的人,自己和苏晓棠退休后安稳度日,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聊天,这就是他年轻时向往的生活。他给陈阳倒了杯酒,说:“陈阳,恋棠是个善良的孩子,以后你要好好照顾她,像我照顾晓棠一样,把她放在心上。”
陈阳郑重地点头:“叔叔您放心,我会的。我喜欢恋棠的文字,更喜欢她这个人,以后我会和她一起,把日子过成她笔下的故事,温暖而幸福。”
下午,四人一起去了玄武湖。恋棠和陈阳走在前面,像当年江亦辰和苏晓棠一样,手牵着手,聊着天;江亦辰和苏晓棠跟在后面,看着他们的背影,相视一笑。阳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游船划过水面,留下一圈圈涟漪。
“你看他们,”苏晓棠轻声说,“多像我们当年,对未来充满期待,对彼此充满爱意。”
江亦辰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依旧滚烫:“是啊,我们的恋棠长大了,找到了能陪她走下去的人。以后我们就安心在老宅过日子,看银杏叶落,听胡杨生长,等着他们给我们带孙子孙女回来。”
苏晓棠笑着点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湖面的风轻轻吹过,带着淡淡的桂香,像他们走过的这些年,平淡却充满温暖。
回到老宅时,已是傍晚。陈阳帮江亦辰把庭院里的石桌擦干净,恋棠则帮苏晓棠收拾厨房。江亦辰看着忙碌的孩子们,忽然想起爷爷当年说的话:“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就是最大的幸福。”如今他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不是大富大贵,不是功成名就,而是身边有爱人相伴,有子女孝顺,有牵挂可寄,有岁月可享。
晚饭过后,陈阳要回南京,恋棠送他到村口。江亦辰和苏晓棠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才慢慢走回庭院。银杏叶在晚风中轻轻落下,胡杨的叶片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时间不早了,该休息了,”江亦辰扶着苏晓棠的肩膀,“明天我们去买点花籽,在庭院里种些月季,让家里更热闹些。”
苏晓棠点头,走进客厅时,目光落在墙上的书法作品上——“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八个字在灯光下泛着墨香,与窗外的夜色相映成趣。她忽然觉得,退休后的生活,就像这书法作品一样,没有波澜壮阔,却有着细水长流的温柔,有着岁月沉淀的沉香。
躺在床上,江亦辰轻轻握住苏晓棠的手,像他们结婚三十年来的每一天一样。“晓棠,”他轻声说,“明天我们去看爷爷的坟,给他带些桂花酒,告诉他我们现在过得很好,恋棠也找到了幸福。”
苏晓棠闭上眼睛,靠在他的怀里,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好啊,爷爷要是知道,肯定会很开心的。他当年总说,希望我们能好好过日子,现在我们做到了。”
夜色渐深,庭院里的银杏叶还在轻轻落下,胡杨的叶片在月光下安静地生长。江亦辰和苏晓棠依偎在一起,呼吸渐渐平稳——他们知道,未来的日子里,还会有很多这样的夜晚,没有轰轰烈烈,却有着彼此的陪伴,有着岁月的温柔,有着属于他们的,细水长流的幸福。
第二天一早,两人带着桂花酒和爷爷爱吃的糕点,去了后山的墓地。爷爷的墓碑前长满了青草,江亦辰蹲下身,慢慢清理着杂草,苏晓棠则把糕点放在墓碑前,倒了杯桂花酒。“爸,我们来看您了,”苏晓棠轻声说,“我们退休了,在老宅过得很好,恋棠也找到了喜欢的人,您放心吧。”
江亦辰看着墓碑上爷爷的照片,忽然想起爷爷教他写家训的场景,想起爷爷在乡村小学教书的模样,眼眶微微发热:“爸,我把您的家训写在了宣纸上,挂在客厅里,以后我们会把它传给恋棠,再传给她的孩子,让我们家的家训,一代代传下去。”
从墓地回来,两人去了花鸟市场。苏晓棠选了些月季籽,还有几盆多肉,江亦辰则买了个新的花盆,准备给胡杨换个更大的家。“你看这月季籽,”苏晓棠拿着种子,笑着说,“明年春天就能开花,到时候庭院里又有银杏,又有胡杨,还有月季,肯定特别好看。”
江亦辰接过花盆,笑着点头:“好啊,我们一起种,你种月季,我种胡杨,就像我们一起走过的这些年,互相陪伴,互相扶持。”
回到家,两人立刻动手忙活起来。苏晓棠在庭院的角落翻土,准备种月季籽;江亦辰则小心翼翼地把胡杨从旧花盆里移出来,栽进新花盆里,还在盆边贴了张便签:“202x年x月x日,给胡杨换盆,愿它像我们的日子一样,茁壮成长。”
夕阳西下时,两人终于忙完。坐在石桌旁,喝着碧螺春,看着庭院里的新景象,心里满是满足。“你看,”苏晓棠指着刚种好的月季籽,“明年春天这里就能开花了,到时候我们邀请王师傅、文具店阿姨来家里喝茶,让他们也看看我们的庭院。”
江亦辰点头,握住她的手:“好啊,再让恋棠和陈阳回来,我们一家人一起赏花,一起吃你做的桂花米糕,一起聊聊天,多好。”
夜色渐浓,庭院里的路灯亮了起来。江亦辰和苏晓棠依偎在石凳上,看着满天的繁星,听着风吹过银杏叶的声音,感受着彼此掌心的温度。他们知道,退休后的生活,没有了工作的忙碌,却多了岁月的温柔;没有了年轻时的激情,却多了细水长流的陪伴。
而这,就是他们向往的退休生活——在江南的老宅里,守着一棵银杏,一棵胡杨,一片月季,守着彼此,守着家人的牵挂,在岁月的沉香里,执手相看,闲话余生。
日子一天天过去,庭院里的月季籽发了芽,胡杨的枝叶更加繁茂,银杏叶落了又长。江亦辰每天都会练书法,写得最多的还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和爷爷的家训;苏晓棠则喜欢在庭院里种种花,做做糕点,偶尔给恋棠打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