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市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散修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突然冒出来、胆大包天想要与灰斗篷剑修交易的年轻人身上。那目光中有惊愕,有好奇,更多的则是看傻子般的怜悯和幸灾乐祸。
刚才黑狼帮“凶狼”的下场还历历在目,这小子是嫌命长吗?还敢凑上去?还以物易物?他能拿出什么好东西?
陈长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针扎般的目光,但他恍若未觉,只是保持着恭敬拱手的姿势,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那低垂的灰色斗篷上,等待着对方的反应,或者说……审判。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如同一年般难熬。
就在陈长生几乎要以为对方会像打发黑狼帮一样,一道剑气将自己劈飞出去时——
那灰色的斗篷微微动了一下。
斗篷阴影下,那两点冰冷的寒芒再次亮起,落在了陈长生身上。没有杀气,却带着一种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的审视感。
陈长生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全身,仿佛赤身裸体站在冰天雪地之中,所有秘密都无所遁形。他强行稳住心神,竭力维持着《敛息术》的运转,将自身的能量波动和情绪起伏压到最低。
终于,那嘶哑干涩的声音,如同锈蚀的齿轮缓缓转动,响了起来:
“何物?”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陈长生心中猛地一松!有戏!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小包。他动作缓慢而稳定,解开系绳,露出里面三株叶片墨绿、带有三道清晰银色纹路的安魂草。
为了增加筹码,他特意将三株都拿了出来。清凉奇异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驱散了周遭一部分污浊的气息。
“晚辈偶然所得的三株‘安魂草’,”陈长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听闻此草有安神定魂之效,于修行或有微末助益,不知能否入前辈法眼,换取……换取前辈面前这件异宝一观?”
他故意将目的说成是“一观”,而非直接换取,显得不那么贪婪,留下回旋余地。
“安魂草?”灰斗篷修士的声音似乎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澜,那审视的目光更加锐利了几分,“黑沼泽边缘难得能长出此物,年份尚可。你倒是有些运气。”
他认出了安魂草,并且道出了其大致来历!
陈长生心中暗凛,愈发觉得此人深不可测。
周围散修中似乎也有人识货,发出几声低低的惊呼。
“真是安魂草!”
“这东西对稳固心神、抵抗心魔有点用处,确实少见……”
“三株……价值怕是不下二三十灵石了,但这小子想换那碎片?怕是痴心妄想……”
灰斗篷修士沉默了片刻,那冰冷的目光在安魂草和陈长生脸上来回扫视,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就在陈长生以为希望渺茫之时,对方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举动。
只见他伸出手——那是一只苍白、修长、骨节分明,却带着些许陈旧剑茧的手——并非去接安魂草,而是屈指一弹!
咻!
一道细微的破空声响起!
陈长生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手中一轻又一沉!
低头看去,包裹安魂草的油布上,三株安魂草已然消失不见!而取而代之的,是那块边缘残缺、布满玄奥纹路的暗红色金属碎片,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入手冰凉刺骨,却又隐隐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厚重与苍凉!
交易……完成了?!
就用三株安魂草,换来了这块连黑狼帮都觊觎、让灰斗篷修士开口就要一百灵石的奇异碎片?!
这……这怎么可能?!
不仅陈长生愣住了,整个坊市的所有散修全都傻眼了!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灰斗篷是疯了吗?还是这安魂草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神效?抑或是……这碎片根本就是个不值钱的废物,之前开价一百灵石纯粹是耍人玩?
无数疑问和荒谬感充斥在每个人心头。
就连陈长生自己,也感觉如同做梦一般,难以置信地看着掌心那块散发着古老气息的碎片。
而更让他心惊的是,就在碎片落入他掌心的瞬间!
他怀中那枚黑色令牌猛地剧烈发烫!仿佛要燃烧起来!
同时,眉心识海中,依依的那点残魂印记也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烈悸动!传递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与亲近之意!
这两件东西,对这块碎片的反应,远比对整个黑沼泽的反应要强烈无数倍!
这碎片……究竟是什么来历?!
就在他心神激荡之际,那灰斗篷修士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上了一丝极其古怪的、意味深长的语调:
“东西,归你了。”
“记住,今日之事,与你无关,与草无关。”
“是‘它’……选择了你。”
话音未落,那灰斗篷修士的身影竟如同青烟般缓缓变淡,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消失在了原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那句 cryptic(神秘莫测)的话语,在死寂的坊市中幽幽回荡。
是“它”选择了你?
它?指的是这块碎片?!
陈长生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握着碎片的手心瞬间沁出冷汗!
这交易背后,似乎隐藏着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深意!那灰斗篷修士,绝非普通的散修!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然而,还不等他从巨大的震惊和困惑中回过神来——
唰!唰!唰!
无数道贪婪、炽热、毫不掩饰恶意的目光,如同饿狼般,瞬间聚焦到了他的身上!不,准确地说,是聚焦到了他手中那块刚刚得来的暗红色碎片上!
虽然没人知道那碎片到底是什么宝贝,但灰斗篷修士那般人物,肯用它来换三株安魂草(在他们看来简直是白送),临走前又留下那样一句诡异的话……这碎片,绝对是了不得的宝物!
之前有灰斗篷修士镇着,没人敢动心思。
现在正主走了,只留下一个看起来修为低微、走了狗屎运的小子……
怀璧其罪!
空气中弥漫的贪婪和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陈长生瞬间从巨大的震惊中惊醒,头皮发麻!
危险!
巨大的危险!
他想也不想,立刻将碎片往怀里一塞,转身就想离开!
但已经晚了!
“小子!站住!”
“把那宝贝留下!”
“想走?问过爷爷手里的刀了吗?!”
几声厉喝从不同方向响起!
至少四五道身影同时爆发出灵力,如同饿虎扑食般,从不同的方向向他猛扑过来!刀光剑影,瞬间将他所有退路封死!
这些人修为最低也是练气三层,最高的甚至有一个练气五层!他们眼中闪烁着疯狂的贪婪,根本不给任何说话的机会,一出手就是致命的杀招!
显然是想瞬间将他格杀,抢夺碎片!
生死一线!
陈长生瞳孔骤缩,全身血液几乎冻结!
他实力虽可搏杀一阶妖兽,但面对多名配合默契、手段狠辣的练气中期修士围攻,绝无胜算!
怎么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他脑中灵光一闪,猛地想起信息库中关于黑沼泽的记载,以及刚才散修交谈时提到的只言片语!
赌一把!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并非那块碎片,而是之前搜刮劫匪得来的、那个装着乌煞毒针的皮囊!用尽全身力气,向着扑来众人侧后方、那片看似平静的淤泥水域,狠狠砸了过去!
同时,他运足气力,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声音中充满了惊恐和绝望,仿佛被逼到了绝境:
“黑煞帮的毒针?!你们果然是一伙的!想杀人灭口?!我把东西还给你们!!!”
这一声大吼,如同惊雷炸响!
“黑煞”二字,显然具有极大的威慑力!
那些扑过来的散修动作猛地一滞,下意识地顺着毒针飞出的方向看去!
就连远处一些原本蠢蠢欲动、打算趁火打劫的修士,也脸色剧变,纷纷后退!
就在这所有人愣神的、不足半息的间隙!
陈长生体内27点敏捷全面爆发!《敛息术》运转到极致!整个人如同一道模糊的影子,毫不犹豫地向着与毒针飞出方向相反的、雾气最浓密的区域,亡命冲去!
快!快!快!
他将速度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极限!甚至不惜轻微撕裂肌肉!
脚下泥水飞溅!身影几个闪烁,便已冲出坊市范围,没入了浓得化不开的灰白雾霭之中!
直到他身影消失,那些被“黑煞”名头骇住的散修才反应过来上当了!
“妈的!被耍了!”
“追!快追!”
“那小子往那边跑了!”
怒骂声、呼喝声顿时响成一片!数道身影立刻腾空而起(练气中期已可短距离低空滑行),或施展身法,向着陈长生逃跑的方向急追而去!
更多的散修则犹豫了一下,最终贪婪压过了恐惧,也纷纷咬牙追了上去!
一场疯狂的追逐,在这片危机四伏的死亡沼泽中,骤然展开!
而此刻的陈长生,根本顾不上身后有多少追兵。他只知道,必须跑!跑的越远越好!
怀中的碎片冰冷而沉重,如同烫手的山芋。
灵石难,难于上青天。
而这修仙之路的险恶,更是远超他的想象。
刚刚脱离凡尘,便已深陷漩涡。
但他的眼神,在极致的奔跑和危险中,却燃烧起冰冷的火焰。
必须活下去!
必须变强!
强到足以掌控自己的命运,足以揭开所有的谜团!
他的身影,在浓雾中拼尽全力,向着沼泽更深处,亡命飞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