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清河坊北门,晨雾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带着清冽的凉意。
当陈长生抵达时,门口已聚集了约莫二十余名修士。气息混杂,修为多在练气三、四层之间,个个眼神精明,带着惯常冒险者的警惕与打量。楚山河和猴子站在稍靠前的位置,正与一个熟人低声交谈——正是之前矿洞探险时的那位领头人,疤脸汉子周管事。
周管事今日换了一身更利落的劲装,背上那柄鬼头刀用布条缠紧了刀鞘,但那股子经年累月厮杀形成的煞气却掩藏不住。他看到陈长生,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似乎没料到这个力气惊人的小子也会被选中,随即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楚山河则一脸兴奋地迎上来:“陈兄!这边这边!就等你了!”
猴子也凑过来,压低声音道:“陈哥,人都到齐了。看到没,那边几个是东家安排的好手,估计是防着咱们私藏好东西或者出乱子。”他悄悄指了指站在周管事身后的三名神色冷峻、气息明显更为凝练的修士,修为皆在练气五层以上。
陈长生默默扫视一圈,将众人的神情、站位尽收眼底,心中对此次探险的复杂程度又有了新的评估。他对着楚山河和猴子点点头,安静地站到他们身边,并不多言。
又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一名穿着鑫源材料行管事服饰、面相精明的中年男子走到前方一块大石上,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诸位道友,静一静!”
嘈杂的议论声渐渐平息,所有目光都集中过去。
“在下鑫源行外事管事,姓钱。”那钱管事面带笑容,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此次探索‘青竹园’秘境,规矩想必大家都已知晓。二十块下品灵石的酬劳,探索结束后立即发放!秘境中所获,需优先以市价七折售予我鑫源行,若不愿,上交后可抽一成利。私藏者,一经发现,莫怪我鑫源行不讲情面!”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语气转冷:“秘境虽被初步探查定为低阶,但其中危险依旧存在!妖植、毒虫、残留禁制,皆可能致命!进入之后,一切行动需听从周莽周管事的指挥!擅自行动者,生死自负,酬劳扣除!”
一番恩威并施的话说完,钱管事退后一步,对周莽点了点头。
周莽上前一步,独眼如同鹰隼般扫过众人,声音低沉沙哑:“废话不多说。进去后,五人一队,互相照应。遇到危险,发信号弹。现在,分发物资!”
有伙计抬上来两个木箱,里面是统一式样的粗布小袋。每人领到一个,里面装着三份驱虫粉、两颗最低阶的解毒丹和一枚用来求救的简易信号符箓。
陈长生接过袋子,掂量了一下,心中明了。这些东西也就驱虫粉可能有点用,解毒丹和信号符箓,效果恐怕聊胜于无。
“出发!”周莽一声令下,率先向着北门外荒僻的山路行去。
队伍浩浩荡荡跟在其后,离开坊市范围,深入荒山。
约莫行了一个时辰,日头升高,众人来到一处隐蔽的山坳。此处灵气似乎比周围浓郁少许,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奇异的草木清香。
山坳深处,一片茂密得近乎诡异的墨绿色竹林前方,空间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感,如同水波般荡漾着一个约两人高的椭圆形入口。入口边缘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隐隐能看到其后截然不同的、更加葱郁盎然的景象。
“就是这里了!”钱管事停下脚步,指着那扭曲入口,“此入口约可持续三日,三日后会自动关闭。诸位,把握好时间!周管事,里面就交给你了!”
周莽点了点头,独眼凝重地盯着那入口,深吸一口气,率先迈步踏入。身影如同融入水面般,瞬间消失在那波纹之后。
其余人见状,也纷纷鼓起勇气,依次踏入。
轮到陈长生他们这一队时,楚山河有些紧张又兴奋地搓了搓手,看了陈长生一眼。陈长生神色平静,微微颔首。五人同时迈步,跨入那扭曲的波纹。
一阵轻微的眩晕和失重感传来,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凉的水膜。
下一刻,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蕴含着惊人生命气息的木属性灵气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振!
陈长生稳住身形,放眼望去,心中亦不免泛起一丝波澜。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浩瀚竹海!所有的竹子都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墨绿色,粗壮异常,高达数十丈,竹节狰狞,叶片宽大如刀,闪烁着金属般的冷冽光泽。地面覆盖着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腐叶,踩上去松软无声。
天空被茂密的竹叶遮蔽,只投下斑驳破碎的光点,使得林间光线幽暗,气氛静谧得有些压抑。空气中那股奇异的草木清香更加浓郁,还混杂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息。
更奇特的是,这里的灵气虽浓郁,却带着一股原始的、狂野的意味,吸入肺腑后,竟让人血脉微微贲张,仿佛置身于某种古老生命的领地。
“哇!好浓的灵气!”楚山河忍不住惊叹出声,深深吸了几口,脸上露出陶醉的神色。
猴子则比较谨慎,立刻撒出一些驱虫粉,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幽暗的环境:“都小心点!这地方安静得有点瘆人。”
其他几支先进来的队伍也已分散开,各自选择了一个方向,小心翼翼地向竹海深处探索而去,身影很快被巨大的墨竹和昏暗的光线吞没。
周莽清点了一下人数,确认无误后,沉声道:“以此地为临时据点,两队向左,两队向右,沿东西方向探索。日落前务必返回!遇到危险,立刻发信号!行动!”
陈长生、楚山河、猴子以及另外两名临时组队的散修(一个使刀的黑瘦汉子,一个用鞭的沉默女子)被分到了一组,负责向东探索。
五人结成简单的阵型,由经验相对丰富的黑瘦汉子在前开路,楚山河和猴子居中策应,陈长生和那沉默女子断后,小心翼翼地踏入幽深的竹海。
脚下是厚厚的腐叶层,寂静无声。四周是高耸入云的墨竹,竹干坚硬如铁,竹叶森然如刀。光线幽暗,能见度不高,只能看到前方数十丈的范围。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除了越发浓郁的灵气和偶尔看到的一些年份浅、价值不高的普通灵草外,并无任何发现,也没有遇到预想中的危险。
“奇怪,这秘境好像也没那么吓人嘛?”楚山河压低声音道,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别大意!”前面的黑瘦汉子头也不回地警告,“越安静越可能藏着东西。都打起精神!”
他的话音刚落!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利刃划破空气的尖啸声,猛地从左侧袭来!
目标直指队伍中间,有些走神的猴子!
“小心!”那一直沉默寡言使鞭的女子反应极快,娇叱一声,手中长鞭如同毒蛇出洞,猛地抽出,精准地卷向声音来处!
啪!
一声脆响!
一根不知从何处弹射而来、细长如针、尖端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墨绿色竹刺,被长鞭凌空抽断!
断掉的竹刺去势不减,擦着猴子的脸颊飞过,“咄”的一声,深深钉入旁边一根坚硬的墨竹杆上,尾端兀自剧烈颤动!
猴子吓得脸色煞白,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摸着火辣辣的脸颊,心有余悸。若非那女子出手及时,他的脑袋恐怕已经被洞穿!
“什么东西?!”楚山河惊怒交加,长剑瞬间出鞘,警惕地望向竹刺射来的方向。
那里只有密密麻麻的墨竹,幽暗死寂,仿佛什么都没有。
陈长生眼神微凝,精神力高度集中。在他的感知中,左侧那片区域的灵气流动,似乎有极其细微的不协调感,仿佛……那些竹子本身,散发着微弱的、带着恶意的活性?
“是箭毒竹!”前面的黑瘦汉子脸色凝重,握紧了手中的刀,“妈的,这鬼东西会伪装成普通竹子,突然发动袭击!尖刺有剧毒!都离两边的竹子远点!”
众人闻言,心下骇然,纷纷下意识地向队伍中间靠拢,远离两侧那看似平静的墨竹林。
然而,仿佛是被刚才的动静所惊扰。
嗤嗤嗤嗤——!
更多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声,如同疾风骤雨般,骤然从四面八方袭来!
无数根幽蓝竹刺,如同索命的飞蝗,撕裂幽暗的光线,铺天盖地般射向五人!
青竹园的獠牙,在这一刻,终于显露!
“结阵防御!”黑瘦汉子大吼一声,刀光舞动,护住身前。
楚山河剑光闪烁,格挡着射来的竹刺,叮当作响。
猴子手忙脚乱地激发了一张劣质护身符,形成一个淡薄的光罩,勉强抵挡。
那使鞭女子长鞭挥洒,如同灵蛇护住周身。
陈长生眼神冷静,脚下步伐变幻,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柳叶,在密集的竹刺缝隙中穿梭闪避。手中柴刀并未出鞘,只是偶尔用刀鞘或精准的格挡,将射向要害的竹刺拨开。他的动作简洁高效,每一次移动和格挡都恰到好处,仿佛能提前预判到每一根竹刺的轨迹。
一时间,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和竹刺钉入竹干的声音不绝于耳!
危机突如其来,探索小队瞬间陷入了被动的防御战!
而这,仅仅只是青竹园的第一道关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