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穿透薄雾,温柔地洒满“听剑轩”庭院。
石桌上杯盘狼藉,空酒坛东倒西歪,残留的酒气混合着清晨草木的清新气息,形成一种奇异而慵懒的味道。
楚山河趴在石桌上,鼾声早已平息,但眉头微皱,似乎正沉浸在某个激烈的梦境中,口中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再…再战三百回合…”。
苏瑶则伏在另一侧,晨曦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长睫轻颤,呼吸均匀,褪去了平日的清冷疏离,显得安静而柔美。只是偶尔微动的指尖,似乎在无意识勾勒着某种玄奥的阵纹。
陈长生静坐于一旁,衣袍洁净如新,仿佛昨夜畅饮的并非是他。他手中把玩着一只空酒杯,目光平静地落在熟睡的两人身上,眼底深处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和。
“唔…”
一声略带痛苦的呻吟响起,楚山河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挣扎着抬起头,眼神迷茫了片刻,才逐渐聚焦。
“嘶…头好痛…这‘烈火焚’后劲也太足了…”他甩了甩昏沉的脑袋,看到对面早已醒来的陈长生,咧嘴露出一个有些傻气的笑容,“陈大哥,早啊…你酒量可真好…”
他的目光扫过狼藉的桌面,又看到一旁仍在熟睡的苏瑶,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些,带着几分宿醉的沙哑:“昨晚…嘿嘿,喝得真痛快!好久没这么放松过了!”
这时,苏瑶的睫毛颤动了几下,也悠悠转醒。她坐直身体,略显不适地按了按眉心,看到陈长生和楚山河,脸颊微不可查地泛起一丝红晕,迅速恢复了平日清冷的神色,只是眼神略有躲闪,轻声道:“前辈,山河,早。”
“苏瑶你也醒啦?”楚山河嘿嘿一笑,“昨晚你可没少喝,最后还跟我争论那‘七星步’该怎么走来着…”
苏瑶闻言,脸颊更红了一分,有些羞恼地瞪了楚山河一眼,后者立刻识趣地闭嘴,只是挤眉弄眼。
经过昨夜一场酣畅淋漓的醉酒与倾谈,三人之间那因数百年时光和实力差距而产生的细微隔阂,似乎真的消散了许多,氛围变得自然且融洽。
说笑几句后,楚山河脸色一正,看向陈长生,语气变得认真起来:“陈大哥,如今圣城各方势力云集,鱼龙混杂,昨日又发生了那等事…我和苏瑶商量了一下,以你的实力,若愿意,我们可立刻禀明师门长辈或圣城执事,为你正名,必能获得上宾礼遇,绝不会再有人敢暗中窥伺打扰!”
他这话说得诚恳,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以陈长生昨夜展现的深不可测,绝对有资格与圣主、宗主级人物平起平坐。
苏瑶也轻轻点头,美眸看向陈长生,带着赞同与期待。在她看来,陈长生完全无需如此低调,理应获得与实力相匹配的尊崇。
然而,陈长生却缓缓摇了摇头。
他放下酒杯,目光扫过两人,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虚名浮利,于我如云烟。盛会繁华,亦不过时间长河中一朵稍大的浪花。旁观静观,足矣。”
他顿了顿,看向楚山河和苏瑶,眼神深邃:“你们的路,终究要你们自己去走。我的存在,不应成为你们的光环,亦或…枷锁。”
这话意味深长,如同暮鼓晨钟,敲在楚山河与苏瑶的心头。
两人同时一怔,脸上的轻松笑意渐渐敛去,陷入沉思。
他们明白陈长生的意思。若陈长生以绝世高人的身份公开站在他们身后,固然无人再敢轻视,但他们所获得的一切成就、赞誉,甚至可能遇到的挑战,都会变了味道。人们会将其归功于陈长生,而非他们自身的努力。这并非他们想要的。
楚山河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重重点头:“我明白了,陈大哥!你说得对!我楚山河的剑道,自当一剑一剑斩出来!岂能活在他人的荫庇之下!”
苏瑶也眸光清澈,郑重点头:“前辈苦心,苏瑶明白。瑶光之名,当由己铸,而非借势。”她心中那丝因陈长生过于强大而产生的微妙压力,此刻也消散不少,转化为更坚定的自强之心。
陈长生微微颔首,对两人的悟性表示认可。
“那…”楚山河挠了挠头,又有些犯难,“陈大哥你不愿公开身份,那这几日圣城庆典,你如何安排?总不能一直待在院子里吧?”
苏瑶沉吟片刻,眸光微闪,轻声道:“前辈若不介意,可暂以我苏家远房长辈,或是我琉璃净土客卿长老的身份随行。此类身份较为模糊,不易引人注目,却也方便行动。”
这是折中之策,既能一定程度解释陈长生的存在,又不会过于暴露其真实底细。
陈长生略一思索,便点了点头:“可。便以苏家远亲之名吧。”
他对此并无所谓,有个合适的身份遮掩,确实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楚山河一拍大腿,松了口气,又兴奋起来,“嘿嘿,苏瑶,那陈大哥这几天可就算你‘家的人’了,你可要照顾好了!”
苏瑶浅浅一笑,眼波流转:“自是应当。”
正事商定,楚山河看着陈长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陈大哥,昨夜…你抹去那三个冥殿杀手痕迹的手法…还有那空间挪移…简直神乎其技!你…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莫非…你已突破元婴了?”
这个问题憋在他心里一整晚了。金丹境绝无可能如此轻易地瞬杀同阶,更别说那匪夷所思的挪移神通。
苏瑶也立刻屏息凝神,美眸一眨不眨地看向陈长生。这也是她心中最大的疑团。
陈长生面对两人灼灼的目光,神色依旧平静。他早料到会有此一问。
“并非元婴。”他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只是早年于一处上古遗迹中,偶得一篇残缺的空间秘术与神识运用之法,擅于隐匿与遁行,攻伐并非所长。至于昨夜…”
他目光扫过两人,带着一丝淡淡的告诫:“力量之道,并非只有境界一条路径。神通秘法,天地奇物,皆可护道。然外力终是外物,不可过度依仗,夯实根基,明心见性,方是正途。”
他将一切推给了“上古秘术”和“奇物”,既解释了能力的来源,又顺势点拨了两人修行,听起来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楚山河和苏瑶闻言,虽然觉得那“秘术”也强得过分,但总算有了个能接受的解释,心中震撼稍减,更多了几分恍然与敬佩。
“原来如此!”楚山河恍然大悟,“怪不得陈大哥你总能悄无声息…上古秘术,果然玄妙!”
苏瑶也若有所思地点头:“前辈教诲的是,外力终是镜花水月,自身之道方为根本。”她心中对陈长生的机缘气运感到惊叹,却也信了七八分。
见两人接受这个说法,陈长生便不再多言。
恰在此时,庭院外传来恭敬的敲门声,是圣城派来的侍者,送来今日庆典流程的玉简,并询问各位贵客是否需要引导。
楚山河起身去应对。
苏瑶也站起身,对陈长生柔声道:“前辈,今日圣主寿诞大典将于‘万象殿’举行,各方势力皆会到场,想必…颇为热闹。我们稍后便出发吧?”
陈长生微微颔首,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庭院角落的阴影处。
那里,空无一物。
但他肩头的小黑,金色的瞳孔却微微转动了一下,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无形的幽光。
陈长生收回目光,神情淡然依旧。
“好。”
他起身,青衫微动,率先向院外走去。
楚山河与苏瑶紧随其后。
阳光正好,将三人的身影拉长。
只是无人知晓,一场远超他们想象的风暴,已在这座辉煌圣城的阴影里,悄然酝酿。
而他们手中的“钥匙”,已然成为了风暴的中心。
(本章完)